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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部分

事難保別人不知,寫吧,這件並非日本人授意的舉動(那時吉岡正稱病不露面),是否會引起檢察人員的懷疑,不相信我是處處受著吉岡安直襬布的呢?如果檢察人員發生了誤會,我所交代的全部歷史就變成不可信的了。

我最後決定,不能寫的太多,壞事少寫一件不算什麼,把這件事也算到吉岡安直的賬上去吧。

寫完了,我又考慮寫得太少也不好。於是我把能寫的儘量寫詳細。寫完了坦白材料,我又儘量地寫檢舉材料。

材料都交上去了。我等待著檢察人員的傳訊。

在等待中,我不住地猜想著審問時候的場面。檢察人員跟所方人員一樣不一樣?兇不兇?是不是要動刑?

在我腦子裡,審問犯人是不可能不厲害的。我在紫禁城和宮內府裡對待犯過失的太監、僕役,就向來離不開刑具。

我怕死,更怕受刑。不用說皮肉受苦,即使有人像我從前對待別人那樣打我一頓耳光,也不如死了的好。我曾經認為,住共產黨的監獄如果受不到野蠻的虐待是不可能的。進了管理所之後受到的待遇,是出乎意料的。這裡不打人、不罵人,人格受到尊重。三年多來,一貫如此,按說我不該再有什麼懷疑,可是一想到審問,總還是不放心,因為我認為審問就是審問,犯人不可能跟問官一致,問官不可能相信犯人,結果自然會僵住,自然是有權威的問官要打人,這本是無可非議的。

我在這些念頭的折磨下,過了十多天寢食不安的日子。終於等到了這一天,看守員來通知我去談話。

我被領進中央甬道里的一間屋子。這間屋子大約有兩丈見方。當中有一張大書桌,桌前有個茶几,放著茶碗茶壺和菸灰碟。一位中年人和一位青年坐在桌後。他們示意,讓我在茶几旁的椅子上坐下。

“你叫什麼名字?”那中年人問。

“愛新覺羅·溥儀。”

他問了年齡、籍貫和性別。那個青年的筆尖,隨著我們的談話“嚓、嚓”地在紙上動著。

“你寫的坦白材料我們看了,”那中年人說,“想聽你當面談談。你可以抽菸。”

就這樣開始了。中年的檢察員從我幼時問起,問到我被捕。我都說完了,他對我點點頭,樣子好像還滿意。

“好吧,就談到這裡。以後趙訊問員可能有問題問你。”

總之,這種訊問的氣氛是頗出乎意料的。我心裡少了一個問題。

第二次訊問,當我發現屋裡只有趙訊問員一個人的時候,不禁有點失望。我坐在這位訊問員面前,注視著他的年輕的面龐,心中不住地想:他行嗎?他弄得清楚嗎?他能明白我說的話是真的?他正當血氣方剛之年,有沒有脾氣?如果別人瞎檢舉我,他信誰的?……

“有個問題要問你一下,”他打斷了我的思路,問起我在偽滿時頒佈敕令和詔書的手續問題。我照著事實做了回答。在談到一項敕令時,他問我在頒佈前幾天看到的,我想不起來了。

“大概是一兩天前,也許,三天,不,四天吧?”

“不用立刻回答,”他說,“你想想,幾時想起幾時說。現在談另一個問題……”

在這另一個問題上,我又記不起來,僵在那裡了。我心裡不免暗暗著急:“我又想不起來啦,好像我不肯說似的,他該火了吧?”但是他並沒發火,還是那句話:“這且放一邊,你想起來再說。”

後來,我終於對這個年輕人完全服了。

已不記得那是第幾次訊問了。他拿出一份我寫的檢舉材料,放在我面前,問我:

“你寫的這個檢舉材料上說,在日本戰犯、前偽滿總務廳次長古海忠之的策劃下,日本侵略者在一年中掠去東北糧食一千六百萬噸。這件事說的太不具體。是一年嗎?是哪一年?一千六百萬噸的數字怎麼知道的?你再詳細說說。”

我怎麼能知道呢?這不過是我從同屋的兩個偽大臣談天中無意中聽來的,我自然不敢把這件事說出來,只有學一下蘇東坡的“想當然耳”,說日寇對東北財富,無不盡力搜刮,糧食是產多少要多少。說到這裡,訊問員攔住了我:

“東北年產糧食多少,你知道嗎?”

我張口結舌,半晌說不出話來。

“你這條檢舉的根據是什麼?”

我看是混不下去了,只好說出了這條馬路情報的來源。

“那麼,你相信不相信這個材料?”

“我,……沒什麼把握。”

“哦,連你自己也不信!”訊問員睜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