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久事明,世蕃實未有叛狀。”)。由此可知,當初徐階用來使嚴氏父子身敗名裂的兩大主要罪狀,大體都是捏造。趙錦是正直的人,他非但不是嚴黨,恰恰相反,當年在嘉靖朝,他是最早起來疏劾嚴嵩的官員之一。但他並不因為自己反對嚴嵩,而認為可以用捏造手法去陷害此人。尤其當事實證明徐階替嚴嵩編造的鉅額財產純屬子虛烏有之後,趙錦替嚴嵩感到了不平,他在去貴州就任途中,經過分宜,“見嵩葬路旁,惻然憫之,屬有司護視【拜託地方官加以保護】”{98}。他牢記住這教訓,當張居正垮臺同樣遭人傾陷時,他站了出來,抗議。這樣,神宗才允許給張居正家留空宅一所,田地十頃,用以贍養張的老母。
趙錦,鑑證了正直人格的存在,但在嘉靖朝以後,這種人格日益稀少。
嚴嵩的故事,無非就是一幕卑微、卑劣人格的悲喜劇。從男一號嚴嵩,到男二號、男三號、男四號夏言、徐階、嚴世蕃……遵循劇作家兼導演朱厚熜先生的安排,共同講述和演繹了自嘉靖年間始大明士大夫階層冠冕蕩然、名節淪喪的主題。在這臺波瀾壯闊的大戲之外,尚出演過無數不為人知的同主題短劇、活報劇、小品———就像嘉靖年間作家宗臣的《報劉一丈書》描述的那個不知名的“朝夕候於權者之門”的小知識分子官吏。雖然對於那樣一個制度、那樣一個社會,這一點點的墮落,就其本質無傷大“雅”,談不上把一個好制度變成壞制度、把好社會變成壞社會。但畢竟,帝制中國的相對的正義性,確實是靠儒家倫理來維持的,也確實把相當的希望寄託在士大夫砥礪名節的操守基礎之上,如果這僅有的保障不復存在,這社會就真的連一丁點的理性也泯滅了。
嚴嵩從“小人物”(出身於所謂清寒之士即窮讀書人家庭)始,以“小人物”終(貶為平民和抄家後,“寄食墓舍以死”{99})。不單其命運和遭際,在精神上,此人骨子裡從來是小人物,天曉得世人怎會認為這樣一個人配稱一世奸雄。讀其史傳,我看到的是一個人提心吊膽、擔驚受怕、隨時可能掉入陷阱也因此隨時準備反咬一口的一生。
他不過是嘉靖掌中被他興致盎然地戲弄來戲弄去的一隻耗子。
我記得嘉靖有一隻最心愛的“獅貓”,它的死,讓嘉靖很傷心,當袁煒以“化獅為龍”的創意來紀念它的死時,嘉靖頓時欣慰異常———他一定很欣賞這隻“獅貓”戲耍獵物的本性和本領,因此而引為同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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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萬歲,陛下(40)
死得其所
嘉靖四十五年,公元1566年,對於大明臣民,是一個特殊的年份。
是年,嚴嵩以八旬之齡在老家死於貧病。奇怪的是,他一死,二十年來一直以在幕後操縱他為樂事的“木偶藝術大師”嘉靖皇帝,也趕在年底廝跟著去了,似乎不能承受自己最聽話、最順手、最出色的一隻玩偶的消失,而倍感寂寥,了無生趣。
也是這一年,趕在嘉靖駕崩之前,突然冒出來一個數十年不遇的“膽大狂徒”,遞上一份火暴異常的奏疏,指名道姓把奄奄一息的嘉靖痛罵一番,作為對他即將遠行的贈別。
這個讓人瞠目結舌的仁兄,就是海剛峰海瑞。
朝中士風奸猾日久,只聞歌功頌德之音,就算人格尚存者,至多也是保持沉默,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行使其“不說話的自由”。怎麼一下子有這樣一個生猛的“另類”從天而降?
話得從頭說起。
這海瑞,乃當時的瓊州、今之海南省人氏。瓊州於中原,遙遠之極,屬“天涯海角”。古時交通訊息又極不便捷,數千裡的空間距離,足讓人“不知有漢,無論魏晉”。海瑞既生偏僻之地,又出於老派知識分子之家,“不識時務”實乃必然。此外還有一點,海瑞只有半截科舉功名。他在嘉靖二十八年鄉試中了後,會試落第,此後就放棄了進士考試,“學位”只及舉人。“學力”不高,只能從地方和政界基層幹起,這一干,就將近二十年。在北京的精英們眼中,他無疑是個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對“新思想”、“新動向”懵然無知,不懂“規矩”,不瞭解時興什麼,對首都的人情世故更是兩眼一抹黑。這的確是事實。除了那年會試海瑞短暫到過一趟京城,隨後就在浙閩贛一帶小縣城遊宦,直至嘉靖四十三年,因為一個意外機遇,他被提拔為戶部主事,這才把腳踏進北京城。至今,北京人仍喜歡稱外地人“傻帽兒”,初來乍到而出生偏遠、履歷始終不超縣城範圍的海瑞,想必就屬於一個“傻帽兒”。到北京方才一年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