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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部分

由於錦衣衛是皇家鷹犬,跟內廷多有往來,所以鄭旺就託妥氏兄弟走走太監的路子。妥氏兄弟果然替他聯絡上了乾清宮太監劉山{21},過了一段時間,劉山傳遞訊息,竟然說鄭旺的女兒找到了,確在宮中:“其女今名鄭金蓮,現在聖慈仁壽太皇太后周氏宮中,實東宮生母也。”{22}據說劉山不光說了這些話,同時還交給鄭旺不少諸如衣物、布絹之類的東西,稱系鄭金蓮對其父的賞賜。這鄭旺本意恐怕也並非尋女,他沒有提出見女兒的要求,而是拿了這些東西回去就四處顯擺,張揚自己是“皇親”。這下可不得了,鄭村鎮出了一個“鄭皇親”的訊息不脛而走,轟動京城,遠近攀附者蜂擁而至,搶著送禮、巴結。而另一個後果,則自然而然引起有關朱厚照並非皇后所出的議論,這種懷疑民間原本一直就有,現在因為鄭旺事件便好像坐實了似的。

不久,“鄭皇親傳奇”終於傳到弘治帝耳中,帝龍顏大怒,當即開動專政機器,將鄭旺、劉山一干人等下獄,定為“妖”案———轉換成現代語,案件性質約摸相當於“現行反革命”。

該案疑點突出。皇家檔案藏頭露尾,稗史間則出入極大,故其真相無可明。據我推斷,鄭旺其人實不值一哂,無非是一個明代市井“碰瓷”者,就像今日衚衕裡專門製造事端、訛人錢財的無賴,窮極無聊而冒險,不計後果以求一逞。

但朱厚照身世之疑卻不因鄭旺的無稽而消融。

疑一:弘治十七年“妖言案”結案,《罪惟錄》載,這年秋天,“奸人劉山伏誅”{23}。只殺了劉山,沒有鄭旺。據說弘治皇帝對此案有如下批示:“劉林【即劉山】使依律決了……鄭旺且監著。”{24}“且監著”就是關在牢裡,既不殺也不放。為什麼?當時,有人就提出“若果妖言,旺乃罪魁,不即加刑”,從犯劉山反而被處死,箇中情節“尤為可疑”{25}。弘治不欲鄭旺死,此實可玩味。殺劉山,理由很充分:家奴逆主,何時何地皆當殺之,所以把劉山殺掉,總是不會錯的。鄭旺呢?可以殺,也可不殺,關鍵繫於弘治未來打算怎樣做。殺掉鄭旺,就意味著封死了有關朱厚照生母的議論,讓事情到此為止;不殺鄭旺,弘治皇帝顯然給自己留了後門———一扇通往為朱厚照生母正名的後門。不過,這扇後門弘治並未來得及用。他料不到,翌年,年僅三十六歲的自己竟會撒手西去。老天爺給他的時間不足以去開啟這扇從現實到情感都頗為沉重的後門。弘治這番苦心,聰明人是不難體會的。他死後,朱厚照繼位,照例大赦天下,主辦“妖言案”的刑部尚書閔珪乘機將鄭旺釋放,有人提出此等大案主犯之赦免與否當請示今上,閔珪則打馬虎眼,說凡大赦令沒有明確列出不準釋放者,可以不請示(“詔書不載者,即宜釋放”)。閔珪的處置很聰明,一來他明顯對先帝當初的心跡深有領悟,二來如今先帝已逝,把鄭旺殺掉吧,有違先帝本意,繼續關下去則既無了斷的可能,也許還徒增今上煩惱,所以只能放,不聲不響地放!然而,那鄭旺卻是一塊“潑皮牛二”式的滾刀肉,撿了條命非但不叫聲“慚愧”,反倒再次攪事。可能他也不傻,也從弘治的蹊蹺處置上猜出朱厚照非皇后所親生的傳言絕非空穴來風,因此“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窮到他那份兒上,賭就賭了,賭贏鬧個國丈噹噹,賭輸就“砍頭不過碗大的疤”。正德二年十月,他除了再次散佈自己女兒是皇上生母的說法,還衝擊紫禁城,道是前來上訪,面奏皇上“國母見幽之狀”———自然拿下,二度投入刑部大獄。這次他就沒那麼幸運了,已是正德皇帝的朱厚照二話不說,結果了他的小命。正德殺鄭旺跟弘治不殺鄭旺一樣有道理。首先,正德剛接班做皇帝,穩定壓倒一切;其次,新帝踐祚,正要借重太后,用沈德符的說法:“時孝康【張後諡號】與武宗母子恩深,豈有更改之理?”{26}這鄭旺不是瞎搗亂嗎?再次,子不言父過,弘治倘若親自正本清源是一回事,由朱厚照來翻這個案子就是另一回事,就是往先帝臉上抹黑,就是不孝。最後,這有關朱厚照的出身、血統,他不是明朝開國以來唯一的“皇嫡長子”嗎,如果生母從張後換成別人,就不僅失去這身份,且勢必淪為毫無名分的“宮人之子”。所以這個鄭旺弘治雖不曾殺,但落到正德手裡,後者一定要對他說:“你死定了,而且會死得很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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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厚照:一不留神當了皇帝(8)

疑二:《治世餘聞》記述,編修王瓚當時奉命在大內司禮監教書,一日教完書出來,經過左順門時看見有人被嚴實地裹在“紅氈衫”(厚毛所織大氅之類)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