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鏡前。
一如九年前一樣,緣亦今日又一早進來。進來時,茜宇又坐在了梳妝檯前。主僕二人對視而笑,眼前人不變,景不變,物不變,但九年的時間,又確實改變了一切。
“奴婢本想您要多睡一會兒,便預備把小王爺抱出去,卯時王爺便要起身梳洗去書房,卯正時分書房便開課了。”緣亦的聲音壓得極低,又道,“您起得這麼早!”
茜宇淡淡一笑,沒有說話,只轉過身讓緣亦侍弄自己的髮髻,她看著銅鏡中自己的模樣,心內暗涼。女人過了二十便會愈發的嬌媚,但這樣的風韻過了三十便要日漸衰退,然此刻自己最美的時候就被丈夫所拋棄,難道還要幻想過了三十人老珠黃時與他再續前緣嗎?“緣亦啊,我又怎麼能告訴你在燕城時我夜夜空床涼衾輾轉難眠呢?”茜宇在心中無奈苦笑道。
待緣亦為自己收拾妥當,茜宇很是滿意。因她不是孀居的太妃,但卻又是長輩,所以服色飾容不能太過樸素也不能太過張揚,沉穩與華麗的分寸必要拿捏得當,若她僅僅是個年過五十的老嫗也就罷了。
臻昕的確是個好孩子,時刻才到寅時,他就自己醒了,也許是在母親身邊睡的特別踏實,今日早起的他臉上沒有一點疲倦。茜宇親自為兒子梳洗打扮,才看著他吃了些糕點後,便有車輦來接了。
茜宇送至宮門外,見已有太監扛著肩輿等候,便攙扶兒子上了肩輿,囑咐了幾聲,目送著離去了。茜宇轉身回來時問緣亦:“從前皇子們上課不是各宮自己送的嗎?”
“主子莫提舊例了。皇后娘娘本還欲將皇子們聚在一起教養,但覺得這樣未免傷了做母親的心,因而只是提了提並沒有實行。但又擔心慈母護兒,耽誤了皇子們的學業,所以規定每日清晨由書房派出太監來接,若哪一日哪位皇子遲到上課,不僅皇子要受罰於書房作息一月,負責接送的太監更是杖刑不貸,是為連坐。”緣亦說著,已然笑了起來,“小王爺曾經鬧過一次彆扭,被皇后娘娘好一頓訓呢!”
茜宇臉上雖笑,心裡早有疑問,說道:“其實四位皇子中有三位是皇后所出,皇后這又是何必呢?”
緣亦扶她在桌前坐下,斟了一杯熱茶,沉思半刻才道,“娘娘不覺得奇怪,昨日皇后娘娘請了宜嬪前來,卻又不與她說話?”
茜宇點了點頭,捧著茶碗抿了一口,回憶著昨晚的事。
“其實並不是皇后娘娘或者長公主有意冷落她,宜嬪除了與皇上、蓮妃娘娘說得上幾句話,從來都不再和別人多說話的。皇后昨日請她來,其實也是為了二皇子。”緣亦道,“二皇子隨母親進宮時三歲,身體柔弱不已,太醫圍著忙了大半年,才有瞭如今的氣象。但是宜嬪娘娘似乎還是很不放心,依舊日日親自照料飲食起居,百般呵護。比如昨晚您請皇子、公主們過來玩,若宜嬪不陪著兒子前來,她定然不放心,即便從來不願與人打交道,也會派個四五批奴才來看看二皇子是否安好!”
茜宇搖了搖頭,笑道:“如此說來,宜嬪還真是個奇怪的人。可見皇后也是有心人,她曉得二皇子畢竟是皇上的孩子,不能因為母親溺愛而耽誤課業,所以下了命令,不論她宜嬪的孩子,還是我的昕兒,都必須按規矩上課學習。一來免了宜嬪慈母敗兒,二來免了宮中之人怠慢我的昕兒。”
緣亦笑道:“難怪皇后日日都想念您,主子果然與皇后娘娘一條心的。”
茜宇淡淡一笑,又道:“你過來伺候我,皇后那邊怎麼辦?”
“主子不用擔心,緣亦早安排好了!”
茜宇有些抱歉道:“若不是我,也不會耽誤了你出宮的時日,緣亦你如今也有三十歲了吧!”
緣亦捋了捋鬢髮,默默道:“家中的人都死絕了,出宮又有什麼意思?奴婢這輩子也只會伺候人。在宮裡仗著主子的寵愛還多些體面,出了宮,還有誰憐惜我呢!”
茜宇啞然,不再多說,正欲聊些別的事,便有坤寧宮的老嬤嬤過來傳話了。
“主子要老奴請示太妃娘娘,日後飲食要不要在馨祥宮添設小廚房,還是皇后那裡每日做了給您送過來!”
茜宇略略想了想,笑道:“本宮就隨皇后好了,這裡不要多添人手,本宮清靜慣了。”
老嬤嬤又道:“皇后請示太妃娘娘……”
茜宇擺手道:“皇后自然會替本宮打理周到,不需要再知會本宮了,你請皇后娘娘決斷就好。本宮倒有一事要勞煩嬤嬤,各宮娘娘給皇后請安後,替本宮請皇后娘娘來一趟,並稟告皇后,本宮這裡就免了各宮娘娘的請安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