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地呼吸著。然後他勉強坐了起來,背靠著牆,抽出胸袋裡的自來水筆,用右胳臂把紙壓在膝蓋上,開始寫了起來。他一再讓胳臂垂下去,把頭向後靠在牆上,等有了力氣再往下寫。
他是在給軍區司令部寫他的遺囑:
親愛的聶司令員:
今天我感覺非常不好——也許我會和你永別了!請你給蒂姆·布克寫一封信——地址是加拿大多倫多城威林頓街等十號門牌。用同樣的內容寫給國際援華委員會和加拿大和平民主同盟。告訴他們我在這裡十分快樂,我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多有貢獻。
也寫信給白勞德,並寄上一把日本指揮刀和一把中國大砍刀,報告他我在這邊工作的情形。
…………
把我所有的相片……日記……檔案,和軍區故事片等,一概寄回那邊去,由蒂姆·布克負責分散。並告訴他有一個電影片子將要完成。
…………
請求國際援華委員會給我的離婚妻(蒙特利爾的弗朗西絲·坎貝爾夫人)撥一筆生活的款子,或是分期給也可以。在那裡我(對她)所負的責任很重,決不可為了沒有錢而把她遺棄了。向她說明,我是十分抱歉的!但同時也告訴她,我曾經是很快樂的。
將我永不變更的友愛送給蒂姆·布克及及所有我的加拿大和美國的同志們!
兩個行軍床,你和聶夫人留下吧,兩雙英國皮鞋也給你穿了。
騎馬的馬靴和馬褲給冀中區的呂司令員。
賀龍將軍也要給他一些紀念品。
…………
給葉部長兩個箱子,遊副部長八種手術器械,林醫生可以拿十五種,衛生學校的江校長讓他任意選挑兩種物品作紀念吧!
…………
給我的小鬼和飼養員每人一床毯子,並給小鬼一雙日本皮鞋。
…………
每年要買二百五十磅奎寧和三百磅鐵劑,專為治療患瘧疾病者和極大數目的貧血病者。千萬不要再往保定、天津一帶去購買藥品,因為那邊的價錢要比滬港貴兩倍。
…………
告訴加拿大和美國,我十分的快樂,我唯一的希望是能夠多有貢獻。
…………
最近兩年是我生平最愉快、最有意義的時日,感覺遺憾的就是稍嫌孤悶一點,同時,這裡的同志,對我的談話還嫌不夠。
…………
我不能再寫下去了!
讓我把千百倍的謝忱送給你,和其餘千百萬親愛的同志!
…………
諾爾曼·白求恩
他寫完以後頹然地倒在枕頭上了,讓紙張落到地上。
五十八
又過了一天。聶司令員、延安、晉察冀政府、戰場上的部隊,都紛紛緊急地探問著病況。董和方繼續守護著,抱著萬一的希望。現在白求恩燒得身上什麼也蓋不住了,但是他眼睛裡燃燒著的光芒不單單是高燒。
他的精神突然奮發起來,他對董口授了一系列關於未來衛生工作的建議,接著一直睡到晚上,然後突然醒了過來,隨即問道:“戰事進行得怎麼樣,同志們?”
“許多部隊正在摩天嶺作戰,”董輕輕地說。“敵人用大量的部隊向山裡猛攻,但是我們在把他們誘入一個圈套。呂司令員已經派部隊等著從後面襲擊敵人。”
“那就會像聶將軍所預測的那樣了,”白求恩低聲地說。“一定會有很多傷員……我們應該派一個通訊員去叫遊同志和林同志率領一個手術隊立刻到前線去……”
夜色籠罩著黃石村。白求恩在炕上發抖,他的牙齒咬得緊緊的。在暗淡的燭光裡,他的眼睛像兩個黑暗的窟窿。
第二天清早,他的精神好像振作了起來。他用異常響亮的聲音說:“董,箱子上我的書信檔案——請你遞給我好嗎?”董遲疑了一會,他又說:“我的書信檔案——我需要他們,董。”他的聲調打動了董的心,使他不得不依從。
白求恩痛楚地抬起頭來,手不靈便地翻著那一大堆稿件、書信、報告、日記,找到了他所要的一份東西。他讓其餘的東西落到地上,掙扎著想去讀那份東西,但是給累得不能動。他伸出那條好的胳臂把它交給董,同時說:“我給聶將軍的信和這個……我要說的話,都在裡面了。”
董從他哆嗦著的手裡接過這篇稿子來。那是白求恩在山西時寫的一篇東西。它的題目是《創傷》:
頭頂上的煤油燈不斷的地發出嗡嗡的聲音,好像一窩發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