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把孩子舉起的昂藏將軍早已淡去,只餘一個沉默寡言的王侯,與金陵時相較,左侯眼角的細紋更深了,他正在書寫信箋,看到兒子進來就擱了筆。
不等詢問,左卿辭先開了口,“不要管什麼御令,儘快遠離西南。”
左侯的眉宇沉斂了一下。
左卿辭簡短的述完武衛伯府所見,道,“時奕倡狂無狀,必是知道你在路上就會受到襲殺,根本到不了益州。就算目前逃過一劫,待不死泉這個誘餌攪亂西南,時奕就會擁兵而反,殺盡益州的朝廷大員,你羈留在此處就是自尋死路。”
左侯沉吟片刻,反是笑了。
左卿辭越加凝重,“別以為這是危言聳聽,六王要借西南做局,益州不過是個開端,中原必然還有策應。朝中能統兵打仗的重臣有幾人?此番欽點你巡視,一定是有人暗中推動,想在路上將你除去,避免將來掣肘。”
左侯問的毫不相關,“你是為此而趕來益州?”
左卿辭滿腹說辭給問得一滯,頓生惱意,“我只是不想有人稀裡糊塗做了枉死鬼。”
左侯重新打量兒子,生出了幾分感慨,“我以為唯有我死了,你才更為稱心。”
左卿辭默了一瞬,側過了頭。
左侯的神情溫和下來,有些欣然,“你變了一些,是因為那個胡姬?”
左卿辭沒好氣道,“與她無關,畢竟父子一場,提醒幾句罷了。”
他語氣不佳,左侯不甚在意,又道,“這次遇上蘇俠士與琅琊郡主,聽說了一些事,那個姑娘確是不同尋常,你打算如何待她?”
左卿辭正是煩亂,聞言冷下臉道,“我自有分曉,不勞他人過問。”
左侯知他任性不羈,勸多了適得其反,沒有再談下去,“我派人送你回中原,要是將來時局大亂,你就在方外谷避一避。”
左卿辭聽了他的言語,心火頓起,“你還念著那些忠君的鬼話?當年無端葬送了母親的性命,仍不夠讓你清醒?”
左侯一喟,“禍亂一起,殃及的是黎民百姓。”
左卿辭毫不掩飾譏誚,“那是應德帝的天下,你披肝瀝血打出邊境安寧,他轉手去了你的兵權,毀了你的妻兒,到如今你還要護他的子民,山河萬里,與你何關?”
這話已近叛逆,左侯擰眉不語。
左卿辭冷笑,“我就知道讓你到西南必定有詐,卻沒料到他們這般急切,要不是巧遇正陽宮的人,你此刻還能有命在?時奕聽聞你在城外擁兵而待,立刻要將我扣為人質,如此蠹蟲也能食祿享恩,竊踞高位,究竟是誰之過?”
左侯也不爭駁,只道,“一個武衛伯還奈何不了我。”
左卿辭索性說得更直接,“六王難道只有這點手段?他以不死泉為餌,加上武衛伯的助力,被引到西南的青壯一個都走不掉,樓船沿水路直逼金陵,朝廷唯有倉促出兵,等軍隊啟行,金陵空虛,六王趁勢發作,屆時舊帝暴斃,新帝登基,大軍掉頭也救之不及。”
案上的銅虎鎮紙泛著冷光,左侯長久的靜默。
左卿辭嘲道,“在想化解之策?六王聖眷正隆,手段又極縝密,根本拿不到實據。刺客是來自威寧侯身邊又如何,誰都知道他已經癱了,能謀劃什麼?稍加辯白都不會有人信,反顯得你別有用心,更別談用此事牽出六王,應德帝只怕還要治你個誣告皇親之罪。你什麼都不能說,只有推稱傷病不能成行,袖手事外,讓六王與天子去爭,管他誰勝誰負,若是金陵遭逢兵災,我自會設法將晴衣與姑母帶出來。”
營帳外有都尉來報,打斷了父子的對談。
左侯沒有再說,道,“我讓人收拾一間軍帳,你先休息。”
左卿辭煩亂之際,蘇雲落同樣不安。
這次給師父撞了個正著,左卿辭又不在身側,縱然有師孃在營帳中陪伴,她依然惶恐,說完近些年的經歷,什麼勇氣都沒了。
蘇璇在慢慢的打量,他的小徒弟已經長大,成了亭亭玉立的女郎,依然與當年一樣乖巧。他從沒想到,這個一直讓他疼憐的孩子會有如此驚人的意志,拼盡一切將他從黃泉拖回人世,也不知歷過多少苦難磨折,受過多少欺凌摔打。
過了好一會,蘇璇才道,“怎麼連劍也棄了,你改修了軟兵?”
蘇雲落被問得無地自容,腦袋幾乎垂到地上,囁嚅道,“——劍——不好隱藏,我怕被人看出來歷,我對不起師父,明日就改回來。”
對面的人沉默了半晌,道出了一句話,“阿落確實做了許多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