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見過世面的,一眼就認了出來。
“是姑姑,姑姑啊!快叫人,叫姑婆!”說話間那個男的領著身後的婦女和孩子給丁婆婆磕頭。丁婆婆一時愣住了,她孤身一個人慣了,有人叫她姑姑什麼,她實在反應不過來。
看了半天才從那個男子臉上看出一點眼熟的東西,長的和她哥哥十分彷彿。
不過這並不是讓丁婆婆放心的原因,她靠著自己僅存的記憶,把老家的籍貫、孩子的輩分、家裡人的名字之類的問題詳詳細細問了又問,確定一絲不錯這才開門放人進去。
事情也沒什麼奇怪的,當初丁婆婆的爹拿她抵了房租和欠債之後就帶著家人離開了揚州,轉到儀徵縣城去討生活。勉勉強強算是站住腳了卻沒想到得罪了地頭蛇,沒辦法只能再走。反正幾經輾轉,孩子賣的賣送的送,只剩下長子一個了。
一家三口中的頂樑柱嘆息道:“姑姑不知道,只有我爹跟在爺爺身邊。一個是我爹業已經成年,算是一個壯勞力了。另一個就是爺爺年紀漸漸大了,要是有個萬一,怕沒人送終。”
聽到侄兒這個說,丁婆婆冷笑一聲:“這我猜得著,他當初就是最冷心冷情的一個。並不是一分銀子都沒有了,偏把我抵給了人。打量著他還能靠著省下的這一分資財發財呢,這時候看來那是老天爺也看不慣,到底沒讓他做財主!”
丁婆婆當初是長女,孝敬爹爹,照顧弟妹,自問沒有一件事做的不好。最後要把她賣人的時候,她跪在地上磕頭,頭都磕出血來了,到底沒有用。從那時候起,她心裡就恨她爹了。只不過這些年沒有機會再相見,也就沒有機會展露而已。
侄兒一家覺得尷尬,不過也容不得他們因為尷尬就什麼都不做了。他們為什麼一路往揚州來,為什麼艱難打聽這個姑姑的所在,不就是打算投靠她麼。
這時候看他們的運氣,既好又不好。好的是這樣長的年頭,又不知輾轉了幾次,竟然真的找對了人,這實在是太難得了!為這他們在揚州城裡已經乞討了十來日了。再沒有一個結果,恐怕就堅持不下去了。
不好也是明顯的,這時候看丁婆婆低矮破舊的屋子就知道了,這個姑姑在揚州這些年也沒有富貴命。他們來投靠,更大的可能是什麼都靠不著。
果然,丁婆婆聽他們說了情況之後嘆了一口氣。剛準備說什麼的,忽然聽到了肚子咕咕叫的聲音。這聲音她十分熟悉,過去她晚上可不是常常聽自己的肚子叫喚。看著捂著肚子的孩子,長相依稀和自己有些像,忽然就心軟了一點。
“行了,今晚就算了,你們在我這裡歇下。可是之後你們還得自己想辦法——你們也是看到了的,我這裡就是這樣,沒有那個能力接濟親戚。”
說話間到灶房點火,把從崔家帶來的飯菜開啟。菜好處理,幾樣菜放在一起,加點水只管燉。飯的話實在是少了一些,她只能去鄰居家借一些米煮飯。她平常在家用不著開火,糧食都沒有準備。
剩飯和米熬成了濃濃的粥,加上灶上燉的雜燴菜。她找出了三副碗筷擺上:“你們吃頓飯,別說到姑姑這裡一趟,一餐飯都沒有。只不過再要別的,那就真是什麼都沒有了。”
有粥有菜,而且菜裡面有很多肉,這就足夠投奔的一家人吞口水的了。也不怕燙,囫圇下一碗熱粥,然後才開始又是粥又是菜的吃飯。期間那孩子燙的嗷嗷叫,卻也沒有放慢速度——丁婆婆是過過苦日子,曉得是孩子喉嚨嫩,更怕燙!
嘆了一口氣,心裡有些憐惜,最後卻硬起心腸什麼都沒有說。晚上躺在床上的時候她摸了摸枕頭,這裡面有她在崔家做事一來攢的錢,陸陸續續都換成了碎銀子。除開花用的,也還有一兩有餘。
吹燈之後她偷偷摸摸拿了出來,放在了貼身的衣襟裡面。明日她可是要早早出門的,誰知道這侄兒一家會不會再賴兩日,確定她實在沒有油水以後再走。銀子不放在自己身上,她真是擔心。
憐憫和防備並不衝突,這種以前從來沒見過的侄兒,她一點都不瞭解,實在不想冒險。
實際上之後的事情和她估計的很像,侄兒一家三口死皮賴臉地留了下來。白天出門乞討,晚上回來住下。她那侄兒媳婦還抽空給她做活兒,算是討好她的意思。
丁婆婆一直沒有堅決趕過人,不是因為她心存憐憫。像她這樣討生活不易的人,憐憫也被磨的不剩下什麼了。那天的那一頓晚飯,實際上就是她最後的同情心。她之所以保持了默許,是因為她的情況特殊。
她不只貧窮,更是一個無兒無女的老婦人。丈夫那邊的親戚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