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以為,她只是一個異世的靈魂,只是寄居在這裡的。雖然王大嬸他們待她不錯,可畢竟不是她情感上的親生父母,所以她雖然也喜歡他們,卻始終覺得深入不到心裡去。
可是,此時此刻,想著她爹已經發生不測,想著過往的種種,不禁潸然淚下。才明白,原來自己早已將這裡當成了自己家,將王大嬸當成了自己的親生父母,已經將這些原本與她不是一個時空的人深深的烙印在了心裡和生命中。
看著王欣一淚流滿面,王二嬸心疼的將王欣一抱在懷裡,柔聲安撫道:“一一乖,不哭啊。”雖是安慰,可是她的淚也早已流下,聲音中也透著哽咽。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天色已然黑透,這邊等待的人群裡點了好些個火把,照耀著那條通往懸崖下面的路,好似照著另外一個世界。
終於,遠遠的出現了一個火光,火光中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幾個人影。
王欣一再也顧不得王二嬸的阻攔,哭著就往那邊跑了過去。
待得到了近前一看,果然是她娘一行人,她爹此刻正被王志實背在身上。
火光不是太亮,王欣一併不能看清她爹現在的情況如何,只隱約覺得他現在似乎一絲意識都沒有,軟軟的被她哥背在身上。
王大嬸緊咬著下唇,聲音已經都啞了,抱著撲過來的王欣一,落著淚,嘶啞著聲音道:“囡囡,你爹……”她吸了吸鼻子,“你爹他去了。”
聽到噩耗確認,王欣一卻一時哭不出來了,愣愣的睜大了眼睛看著她娘,看清她紅腫的眼眶,聽到她嘶啞的聲音,再轉身看向她哥,看到腦袋已經耷拉在那裡的她爹,看到曾經那個會對她微笑的老頭子現在已然氣息全無。
驀地,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哀嚎的抱著她孃的腰肢,悶在她懷裡嘶聲慟哭。
為什麼會這個樣子?
明明今天早上出發的時候還好好的,她爹還很開心的跟她說,今天會打到熊瞎子,今年的年夜飯可以有好菜吃了。明明笑顏依舊,言猶在耳,他怎麼就這麼去了?怎麼可以就這樣拋下他們一家人,就這麼去了?
王大嬸也是淚流不止,緊緊的抱著王欣一,聲音嘶啞,哽咽著道:“一一,莫哭啊……”
嘴裡勸著王欣一不要哭,王大嬸自己卻哭的泣不成聲。
當家的已然不在,失了家中的頂樑柱,這個家如何還叫一個家?
在村裡其他人的幫忙下,終於順利將王友全的屍身帶回了王家,擺在了廳堂的正中。
王大嬸顧不得悲傷,王友全這一去,身後事都需要她來辦理。如今沒有當家的人,她這個女人就要挑起一切擔子,護衛著這個家,妥善處理好王友全的身後事。
王老爺子年紀已近六十,頭髮早已花白,雖說他心裡偏袒大兒跟小兒居多,但怎麼說王友全也是他的兒子,平日裡對他很是孝順,有好東西也從來不會忘了他一份,總是時時刻刻將他這個老父親放在心裡。
如今他白髮人送黑髮人,怎麼可能不難過?
王老爺子坐在王友全的屍身旁,牙齒快要掉光的嘴微微張著,嗓子眼裡蹦著單音節的啊字,拖得那麼長,聽在人耳朵裡是那麼的悲涼。
有旁的來看的老人,連忙安撫王老爺子,讓他當心著身體,畢竟年紀大了,經不得哭。
李秀華也曾來看過王友全,滿面的悲涼之色,看見王友全的屍身躺在那裡,面上也是一片傷心。
不過也不知是不是前期情緒的影響,王欣一總覺得她那種傷心不是為了這個家,而是為了她自己。想想也是,她好不容易擺脫了鄭家那個糟老頭子,好不容易嫁到王家,原以為有王友全兩口子的拉扯,日子就算過不了多好,也總差不到哪裡去吧?
可是,她這才成親多久啊?還沒來得及享福呢,倒是先守喪了
家中的壯勞力一死,以後田裡的事情誰做?難道還要她這個弱女子下田做事兒?
李秀華瞅了瞅蹲在王友全身旁,不住抹眼淚的王欣一,又看了看忙裡忙外,忙著給來弔唁的人行禮的王大嬸,不由眉頭微皺,心裡開始計較起來。
悲傷歸悲傷,人總歸還是入土為安,三日後,王大嬸便將王友全的屍身送下了地,從此家中是真的再也沒有這個人出現了。
原本王友全在家的時候就不是個多話的人,差不多算是惜字如金了,可是隻要他坐在家裡,這個家就還是一個家如今他逝去,堂屋中的那個椅子上再也不會出現他的身影,也不會再看到他憨實的笑容,家中的米酒他也再喝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