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槍,把前面得鐲子的人盡數打死,鐲子不消說就歸後面的人所有。訊息一傳到最前頭的一連人的耳朵裡,他們也眼紅起來,立地將隊伍散伏在兩旁的高粱地裡,等候得到鐲子的人來到,又是一排槍,將那班人全數打死,鐲子遂又由他們奪走,分途四散。合計起來,為了兩副赤金手鐲,害死一個女子,又害死整整一連官兵。
潰兵從京津一帶退走的時候,練軍即在保定附近設放幾十道卡子,專門收繳潰兵的槍械。鐲子的慘案發生了,又臨時奉令盤查帶赤金手鐲子的潰兵,查出來,就立地槍決。當時查出的嫌疑犯約有四十多個,統統都就地槍決。這一事件,連同各地槍殺的嫌疑犯,至少怕也在千餘人以上。軍隊平素沒有訓練,沒有紀律,是多麼危險的事!這是我們應該知所警惕的。
保定府焚燒教堂的情形,說起來也非常可笑。每次動手,百姓們聚集教堂附近,先大聲呼嘯一場,呼嘯完了,然後再縱火焚燒。隊伍接到百姓縱火的報告,即出動鎮壓,可是走近教堂一里左右,即停止不前,等到教堂燒完了,再疾趨而進,敷衍塞責。保定府東關和南關的教堂,統統是如此燒掉的。因為這個緣故,聯軍於攻陷京津後,即派兵進佔保定府。聯軍未到以前,官府下令,二十里以內不準住百姓,以便外國兵駐紮。命令一下,百姓扶老攜幼,紛紛出逃,有資財的人有地方可逃,倒還沒有什麼大關係。窮人呢,就哭天號地,走投無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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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光緒二十六年(3)
聯軍開到前三日,保定練軍已陸續退出,後方留守的是副哨官張紹緒和我。他同我到藩臺衙門去,請示留守處刀槍鐵矛以及給養等如何處置。到了那裡,張副哨官向中軍官述說來意,那人微笑了一下,直截了當地回答說:
“這時候護院大人自己還顧不了自己,哪裡能管這些閒事!請您趕緊回去,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若是在機警一點的人,一聽這話,自然應該立刻回來,趕緊自己設法處置了,預備出走。哪曉得這位張副哨官卻堅執地不走,非要請示護院大人不可。中軍官不耐煩,就一直支吾他。他們說話,我在外頭聽得很清楚,心裡實在悶不住了,就一步進到屋裡說:“中軍大人,張老爺,我們可不可把東西都捆起來放到井裡,上面再用東西掩蔽?咱們該怎麼走就怎麼走。”
中軍官一聽我的話,連聲說:
“好,好,好!就這麼辦,就這麼辦。”
這樣我們才退出來,一路上張副哨官卻大大地抱怨我,說我多嘴,不知高低,好管閒事。我也不便和他爭較。剛走到營門口,正要進去的時候,有個人飛奔地從東邊跑來,說外國兵來了。大家一聽這話,也就顧不得入營,急忙向西逃竄,留守處的東西不消說全都丟了。這次我算深深領教了那些官長,他們都不過是些酒囊飯袋。事先如果稍肯負責,稍有打算,留守處的東西我想怎麼也不會丟掉的。
使我最驚訝最痛心的,是我在西城所看見的情形。這時城裡的許多大人先生們,居然已經預先制好了八國的國旗。看見小個兒的鬼子進來,就把太陽旗高高地懸掛起來,表示是大日本的順民。看見高個兒的鬼子進來,於是又換上德國旗,表示是大德國的順民。懸掛外國旗的,一百家中起碼總有六十家以上,而且每家都置備八面,相機輪流懸掛。然而穿短衣服的勞苦同胞,卻不做這種勾當。這也許是他們有硬骨頭,不肯這麼做;也許是因為他們窮,根本沒錢買置八塊布的緣故。這種奴顏婢膝的劣根性,真正叫人氣死!如此民族,被人家生吞活剝,隨便凌辱,原是不足為怪的。我覺得這都是我國數千年來封建文化和奴隸教育的結果。
聯軍進了城,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藩臺廷雍、騎兵營營長王佔魁和城守尉某殺掉了。因為保定府義和團初起時,藩臺廷雍在背後主張得最力。那時保定府城守尉——清廷的親貴——曾暗中積極慫恿廷雍鼓動拳民,擴大排外運動。廷雍受此激勵,益發瘋狂地獎勵義和團的暴動,北關南關兩處教堂之被焚,事先都是得到廷雍的同意的。教堂正燒的時候,王佔魁又乘機將南關教堂傳教的一位莫姑娘抓出來槍殺了。因此聯軍動了公憤,一進城首先就把他們三人抓住,在莫姑娘被殺的地方,一一殺掉,同時還用地雷把城角轟坍了一大塊,留下了一個永難磨滅的民族恥辱的紀念。聯軍統帥瓦德西,這時也駐節保定府城裡。
我跑出城來,就到城東中陽村趙萬順先生家裡暫避。趙萬順是我幼年時的一個朋友。他家裡有他的老太太、女人、小孩同他的一個兄弟。在這裡住著,我得到幾個極深的印象,至今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