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走至城邊,抬頭一看,見門樓牌額上有四個大字,乃是:
幽冥地府
本初見了,大驚道:“罷了,我竟到陰司裡來了!只是陰司裡如何也有什麼梁老爺?”心中十分疑懼。但到了此際,卻不由你做主,早被那些青衣人驅進城中。你道那城中怎生光景?但見:
陰風撲面,冷氣侵人。陰風撲面吹將來,毛骨生寒;冷氣侵人,觸著時心膽俱顫。鋼刀利刃,幾行行排列分開;馬面牛頭,一個個猙獰險惡。迎來善士,引著寶蓋長幡;拿到兇人,盡是銅枷鐵鎖。文書公案,量不比人世糊塗;詞訟刑名,用不著陽間關節。正是:人生到此方回首,悔卻從前枉昧心。
本初被驅進城,又行了多時,來到一座殿字之前。那殿字金碧輝煌,極其巍煥。左右侍衛盛威整肅,殿門牌匾上,大書五個金字道:
森羅第一殿
本初隨著眾青衣人走進殿中,只見殿前大柱上懸掛著兩扇板對,上寫道:
人負人,天不負人,是是非非終有報;
鬼畏鬼,人何畏鬼,清清白白可無憂。
眾青衣人將本初押至丹墀下跪著,遙望殿中公座上,不見有甚神道。青衣人高聲稟道:“犯人賴本初拿到!”須臾,殿上傳呼道:“大王有旨,教將賴本初帶進後殿,與夫人同審。”道聲未了,兩旁閃出七八個鬼卒,把賴本初如蜂攢蝶擁,直提至後殿階陛之下跪到。殿前垂著珠簾,鬼卒向簾內跪下,稟道:“賴本初當面。”殿中傳呼:“捲簾。”鬼卒便退立階下伺候。本初望那殿上,正中間設著兩個高座,左邊座上坐一個戴冕旒穿袞服的大王,右邊座上坐一個頂珠冠垂纓珞的夫人,兩傍侍立著許多宮娥太監。本初低頭俯伏,不敢仰視。只聽得那大王厲聲喝道:“賴本初,你這畜生抬起頭來,你可認得我夫婦二人麼?”本初戰戰兢兢,抬頭仔細一看,原來那大王不是別人,就是義父梁孝廉,那夫人也不是別人,就是母姨竇氏。本初見了,嚇得通身汗下,連連叩頭,不住聲叫:“恩父、恩母,孩兒知罪了。”梁公罵道:“你這負心賊子,你既認得我兩個是恩父、恩母,卻如何恩將仇報,幾番幫著欒雲要謀奪我孩兒樑棟材的姻事,又幫著楊復恭要謀害我媳婦桑夢蘭。今日到此,有何理說?”本初叩頭道:“孩兒早知今日,悔不當初,還望恩父大王爺天恩饒恕。”梁公怒喝道:“你這禽獸,還想饒恕麼?殺人可恕,情理難容。”本初見梁公不肯息怒,乃向著竇夫人叩頭哀告道:“恩母夫人乞看先母之面,饒恕小人則個。”夫人也不回言,只點頭嗟嘆。梁公喝令階下鬼卒:“將賴本初綁起,先打他鐵鞭三百,然後再問別事。”鬼卒得令,恰待動手,只見竇夫人對梁公道:“賴家這禽獸,忘恩負義,也不止是他一個人的罪,多半是他妻子房瑩波負心之故。如今我這裡不必處治他,還送他到別殿去發落罷。”梁公沉吟道:“這廝本因欒雲在第五殿告了他。第五殿大王道他與我有些瓜葛,故移文到我這裡來拿問,我如今仍送他到第五殿去發落便了。”說罷,即命鬼卒帶本初出去著落。本殿判官押送他到第五殿大王處聽審。
鬼卒領命,把本初帶出前殿,押至左廊下一個小小公署之中,見有一位官人,皂袍角帶,坐在那裡。鬼卒向前稟道:“奉大王令旨,教判爺押送犯人賴本初到第五殿去,聽候審問。”那判官看了賴本初,連聲嘆息。隨即起身,走出殿門,喚左右備馬來騎了。叫鬼卒把本初帶在馬前,一直望北而走。那判官在馬上喚著本初,問道:“你可曉得我是何人?”本初道:“犯人向未識認判爺,不知判爺是誰。”那判官道:“我非別人,就是你妻子房瑩波的父親房元化。因生前沒甚罪孽,又蒙梁大王看親情面上,將我充做本殿判官。”本初聽說,便向馬前雙膝跪下,告道:“判爺既是犯人的親岳父,萬乞做個方便,救我一救。”房判官喝道:“都是你這忘恩負義的賊,害死了我的女兒,我正怨恨著你,你反要我替你做方便麼?”本初只是跪著哀告。房判官道:“你休得胡纏,莫說我不肯替你做方便,就是我要做方便時,陰司法律森嚴,不比陽間用得人情,弄得手腳,我也方便你不得。你冤自有頭,債自有主。那欒雲既在第五殿告了你,少不得要去對理。”本初道:“岳父可曉得欒云為什麼在第五殿告我?”房判官道:“他告你哄騙了他許多資財,又引誘他去依附逆璫。後來,又是你去出首他謀反,致使他身首異處,他好不恨你哩!只怕如今梁大王便饒恕了你,欒雲卻不肯饒恕你。”本初道:“我方才在梁大王處已得幸免刑罰,只不知那第五殿大王比第一殿可差不多否?”房判官搖首道:“利害哩!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