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哭吧!求你別哭!含煙,我並不是在逼迫你,我怎忍心逼迫你?我只是太愛你了,不能忍受失去你,你懂嗎?含煙,好含煙,別哭吧!求你,你再哭下去,把我的五臟六腑都揉碎了。”她哭得更厲害,柏霈文坐到她身邊,把她攬進了自己的懷裡,他拍撫著她的背脊,撫摩著她的頭髮,吻著她的面頰,嘴裡喃喃的安慰著她,求她不哭。好半天,她終於止住了淚,一面抽噎著,她一面說:“如果……如果我嫁給了你,將來……你再不愛我,我就會……就會死無葬身之地了。”
“你怎會這樣想?”柏霈文喊著。“我會不愛你嗎?我愛你愛得發狂,我為什麼要不愛你呢?”
“因為……因為我並不像你想像的那麼好,那麼……那麼……”她礙口的說:“那麼純潔。”
“怎麼說?”
“你並不瞭解我的過去。”
他抱著她的胳膊變得硬僵了。
“說下去!”他命令的。
“別逼我說!別逼我說!”她喊著,用手遮住了臉,“求求你!別逼我!”他把她的手從臉上拉下來,推開她的身子,使自己能正視她,緊盯著她的臉,他說:
“說下去!我要知道是怎麼回事?”
她仰視著他,哀求的。
“說!”他的語氣強硬,是讓人不能抗拒的。
她閉上了眼睛,心一橫,她像背書似的說:
“到你工廠之前,我是××舞廳的舞女。我在舞廳做了五個月,積蓄了五萬元,還給我的養父母,如果不是發生了一件意外,我可能還會做下去。”
她張開了眼睛,注視著他。她已經冷靜了,而且,事已如此,她決心要面對現實,把自己最見不得人的一段歷史抖出來。雖然,她深深明白,只要自己一說出來,她就要失去他了。她太瞭解他,他是如此迷信的崇拜著“完美”。
“說下去!”他催促著,那眼光已變得森冷了,那握著她的手臂的手指,也同樣變得冰冷了。
“有一天晚上,有個客人請我吃消夜,他灌了我很多酒,我醉了,醒來的時候,我不在自己的家裡。”她哀愁的望著他。“你懂了嗎?我失去了我的清白,也就是那一天,我發現我自己是墮落得那麼深了,人格、尊嚴、前途……全成了空白,我哭了一整天,然後,我跳出了那個燈紅酒綠的環境,搬到這簡陋的小屋裡來,決心重新做起。這樣,我才去了你的工廠。”
他凝視著她,好一會兒,兩人都沒有說話。暮色早已充盈在室內,由於沒有開燈,整個房間都暗沉沉的。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她的心臟已隨著他的沉默而痛楚起來,可怕的痛楚起來,她的心發冷,她的頭髮昏,她的熱情全體凍結成了冰塊。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他終於站起身來,走到窗邊,他用顫抖的手,燃起了一支菸。面向著窗子,他大口大口的噴著煙霧,始終一語不發。一直到整支菸吸完了,他才忽然車轉身來,走到她的身邊。他站在那兒,低頭看她,用一種低低的、受傷的、沉痛的聲音說:
“你不該告訴我這些,你不該。”
她不語,已經乾涸的眼睛重新又被淚浪所淹沒了。
“我但願沒有聽到過這篇話,我但願這只是個噩夢,”他繼續說,痛楚的搖了搖頭。“你太殘忍,含煙。”
說完,他走到桌子旁邊,拿起他放在桌上的汽車鑰匙,走向門口。他沒有說再見,也沒有再說任何一句話,就這樣走了出去。房門合上的那一聲響聲,震碎了含煙最後的心神和意識,她茫茫然的倒向床上,一任淚水像開了閘的洪水般氾濫開來。
第十四章
夜深了。柏霈文駕著車子,向烏來的山路上疾馳著。山風迎面撲來,帶著仲秋時節的那份涼意,一直灌進他的衣領裡。那條蜿蜒的山路上沒有一個行人,也沒有一輛車子,夜好寂靜,夜好冷清,夜好深沉,只有那車行時的輪聲軋軋,輾碎了那一山夜色。從含煙家裡出來,柏霈文就這樣一直駕著車子,無目的的在市區內以及市區外兜著圈子。他沒有吃晚飯,也不覺得飢餓,他的意識始終陷在一種痛楚的絕望裡。他的頭腦昏沉,他的神志迷惘,而他的心,卻在一陣陣的抽搐、疼痛,壓榨著他的每一根神經。現在,他讓車子向烏來山頂上馳去,他並不明確的知道自己要到烏來山頂上來做什麼,只覺得那滿心翻攪著的痛楚,和那發熱的頭腦,必須要到一個安靜的地方,去冷靜一下。車子接近了山頂,他停下來,熄了火。他走下車子,站在那山路邊的草叢裡,眺望著那在月光下,隱約起伏著的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