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司除了一紙匿名告發的訴狀之外,再沒有旁的佐證,她不認罪,也沒人奈何得了她。過審之事,一日拖一日,直誤了大半月,仍是毫無進展。天刑司事務繁瑣,執法尊者哪來那麼多富餘時光同她瞎耗。於是,原本每日例行的審問被延長到了後來的五日一審,繼而半月一審。無審之日,天刑司便派個小仙官在天梯的口子上守著,一是防她走脫,二是防著不讓外人進入。於此之外,任她在玉茗閣的地界內上竄下跳,便是鬧翻了天,也一概不管。
給她守門的仙官是執法老兒座下排序最末的十個弟子,從倒一到倒十,按日輪流排班。每日清晨換班時,新班都會來她的寢閣前吱應一聲,順便取走一張她親筆書寫的籤條隔日帶回司中,既是當班憑證,亦證明蓮兮本人尚在玉茗閣中待著。
久而久之,那十個小司的面孔,蓮兮自然都識得了。
門外立著的小仙官名喚敬闌,被蓮兮簡而化之稱作小七。他皓齒明眸生著一張娃娃臉,天生一副書生似的儒雅氣度,沒有半點天刑司的威嚴,說起話來也比別的同僚更溫雅些:“阿炎昨日不慎從山上跌下,摔得厲害,今日小司是來頂替他的。”
他說著探頭往蓮兮的房中望了幾眼,見裡邊空蕩無人,又問:“方才小司彷彿聽見房中有人說話……”
天刑司的看門仙官平日大多蹲守在樓閣外,從未有機會見著足不出戶的青青。拜這一大意所賜,蓮兮的苦囚日子才得以有人作伴,不至寂寞發瘋。
蓮兮將門洞大敞,好讓小七看個清楚。她一面往書桌走去,一面指了指在地面蹦躂著的紫冠白鸚,說道:“是我閒極無聊與那鸚鵡說話呢!”
敬闌站在門檻外,將房內四壁仔細瞧了個遍,才說:“公主怎的還睡在地上?”
蓮兮手間忙著研磨,頭也不抬道:“他這玉茗閣主殿側殿廂房無數,可上上下下就這一張床,你說,男人的床我哪裡好意思睡?”
她在桌上翻找了幾遍,怎麼也找不著平素用慣了的那杆紫毫筆,便索性拉開最底下的桌屜。屜子裡有條不紊,歸置著粗細不一的毛筆,其中又以作畫用筆居多,圭筆雲山狼毫依紋無一不有。筆架層層之後,齊整地壘著許多琉璃小匣,存放著各色顏粉,密封得嚴實。
這樣滿當當裝著畫具的屜子,在這間房裡還有四五個。明明存放了如此齊全的畫材,蓮兮卻不見封鬱在玉茗閣的牆上懸掛一幅山水字畫。其間古怪她揣摩不透,也曾問過青青。青青卻只故作神秘地嘻嘻一笑,並未解釋其中緣由。
蓮兮隨手從筆架上揀出一枝小管狼毫,點了墨,在紙上一筆揮下了自己的名號。
敬闌接過她這一紙籤條,唇色斐然,聲音綿軟地地關切了一句:“這日頭轉暖了,夜裡還是涼的,每日睡在地上總不是個事,不如砍幾根竹子支一張竹床來睡,也算湊合?”
蓮兮回眼瞧了瞧地上凌亂的褥毯,這才後知後覺,有了幾絲羞意。她一腳跨出房來,在背後合上門,附和道:“小七說得有理……”
敬闌將籤條收好,又衝蓮兮行了一道禮,這便抽身往天梯那一頭去了。
這一日又逢無審,蓮兮樂得清閒,索性便往竹林中一路晃盪過去。
正值春末,新竹青翠欲滴,映得遍地生意盎然。蓮兮在竹林中漫無目的地踱著,只覺竹葉竹枝氣味清爽怡人,果然是做竹床的好材料。
她平日在玉茗閣中,總是將自己關在房裡,許久未曾活絡筋骨。這時被暖融融的陽光稍稍一曬,遍身筋肉不禁有些酥癢。趁著血脈初沸的振奮,她已喚取夢龍鸞鳳,握在手間。久違的觸感,殘留著她的體溫,竟莫名叫人有些感動。
蓮兮嘴中打了一記響亮的呼哨,一面踮腳踩上竹枝,騰身半空,一面自在利落地挽劍旋舞。她的身形輾轉於一杆杆竹枝之間,彷彿是懸在竹葉間,墜而不落的一滴露水,靈巧又輕盈。夢龍的幽藍與鸞鳳的緋光拖曳成長長的殘影,跟隨著她腳下的躚動,纏繞在密密竹枝中,將竹葉的翠綠襯得愈加生氣勃勃。她哼著不知來路的歌謠,手間舞劍流利若風,只半柱香的功夫,便已將四十八式碧波劍訣來回演舞了兩遍。
她輕踮著一隻腳點在竹尖尖兒上,直將最後一式都撇盡了,這才想起削竹支床的正事來。
忽聽竹林底下揚起“啪啪”兩聲拊掌,驚得她一口氣沒提住,從丈高的竹端跌了下來。竹下一對粹白的衣袖被風吹得獵獵作響,探在半空中迎著墜落的蓮兮。被陽光映得刺眼的白袖口間,是一雙指節分明的大手。
蓮兮凌空翻轉,兩腳安然落地,叫那空舉著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