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肆對此不置可否,只是伸手接過酒壺,啜飲一口,眉頭緩緩擰蹙。
齊金彪見狀樂呵了,總算從他面上看出些表情來,語氣和善道:“燒鍋就這樣,割嗓子,喝不慣吧?”
何肆無言搖頭,割喉是真的,卻不是因為酒烈,而是霸道真解的弊病作祟,這感覺像吞了一口混著鋼針的鐵汁。
不過何肆卻是沒有停下,既然答應陪這位齊爺一起喝了,就不會淺嘗輒止。
齊金彪老神在在,仰頭,剛好日出東方,柔和的金縷翻過牆頭,跳入閭巷,灑在臉上、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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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微眯著眼,看到對面簷牆之上有一隻卻黑的鳥兒站立,不聲不響,就是不時擰轉下頭,好似巡視一般。
“嚯!大清早看見烏鴉,晦氣。”
烏鴉食腐,好覓死氣,這仵作、劊子、扎紙人、二皮匠扎堆的墩敘巷並不罕見。
大家都忌諱,尤其是齊金彪這種歲數大的。
齊金彪直接彎腰,順手撿起一塊青石板邊緣的碎石,向著烏鳥投擲而出。
石子倏得飛掠過烏鴉,相卻許多,與那烏鴉幾乎是秋毫無犯。
齊金彪右手懸空,對於此種結果顯然有些錯愕。
自己曾經好歹也是京城首屈一指的劊子手,暗室劈香,筷子夾蠅等手段早就刻在骨子裡了,如今失手不說,那烏鴉卻是都沒驚動一下,實在太過跌份了。
齊金彪兩頰皮肉都鬆弛了些,精神肉眼可見的萎靡不少,緩緩嘆了口氣道:“唉,我真是老了……練了一輩子的手藝都丟了。”
何肆也是順著齊金彪的目光看去,其實這位齊爺技藝卻並未丟下,可老眼昏花卻不假,怎麼連烏鴉和八哥都分不清了呢?
八哥?!
念及此處,何肆雙眼微眯,眸瞼之中狹藏銳利兇光。
嗔心一起,無名火燒,暗中盯梢自己的人固然討厭,卻不及這八哥萬一!
這到底是為何?
齊金彪又是低頭,青石板鋪就的巷道本就堅實,縫隙中也不可能遍佈碎石,就在齊金彪尋摸之時,何肆卻是直接伸手,食指插入被人踏行光滑的石板,生生扣出一顆石子。
何肆將手攤開,遞至齊金彪面前,後者面色如常,對這等駭人的這手段卻是並不驚懼。
細看之下,原來是何肆掌上戴了一隻質地奇異的手套。
齊金彪只是頹然搖頭,婉拒道:“算了,要是第二下都不中的話,那我這最後一點老臉也就丟光了,還是不逞能了。”
何肆點了點頭,那就由自己代勞吧。
他雖然忘卻了許多事情,但武道修為並不因此有所損耗。
就算是他自毀長城,六魄化血後環環相扣的謫仙體魄暫時被黜,無法蘊養氣機,光靠無源之水的霸道真氣也夠支援三年五載。
何肆隨手就是彈指十二通玄的技法,齊金彪只聽好似火銃噴發的聲音響起,電光石火間石子激射而出,星流霆擊一般。
結果——卻也沒有擊中目標……
何肆一言不發,神色陰沉。
齊金彪卻是會心一笑,釋然不少,對著何肆感懷道:“你這孩子,可真會替我這個老不死的找補面子。”
顯然齊金彪篤定,何肆都有彈指碎石的本領了,怎麼還會失手?自然是要以一次失手替他挽尊。
這孩子,從小就懂事。
何肆卻真真實實沒有藏拙,這一下是全力以赴的。
何肆愈加煩躁,心念一起,擺放屋中與之念念不釋的龍雀大環頓時爭鳴不斷,不用主人下令籤,自然就要一式斬訖報來。
只是刀未出鞘,那隻八哥終於感知危險一般,驚懼展翅,在空中盤桓幾下,離去之前卻是口吐人言,餘音不散,“老爺吉祥,老爺吉祥!”
(第一卷 肆刀行 第41章 救鳥)
齊金彪聞聲怔神,忽生啼笑皆非之感,自嘲道:“我大抵是真該死了,怎地人老智昏到這地步?連烏鴉和八哥都分辨不出來了?”
何肆沒有開口安慰他,只是默默遞上酒壺。
齊金彪接過,牛飲幾口燒鍋。
齊金彪又是自言自語幾句喪氣話,見何肆始終不接話,漸漸也就失了話頭。
小巷中,就只剩一壺酒在兩人手中傳遞,很快就見了底。
齊金彪也沒有繼續賴著,乾脆站起身來,好似無事發生,笑道:“喝飽咯,我再回去睡個回籠覺。”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