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朗蒂娜,你願意揭發你繼母的陰謀嗎?”
“我情願死一百次,噢,是的,情願死!”
“不,你不會死的,你肯答應我,不管遇見什麼事情形,你決不抱怨都抱有希望嗎?”
“我會想到馬西米蘭!”
“你是我喜愛的好孩子,瓦朗蒂娜!只有我一個人能救你,而我一定會救出你的!”
瓦朗蒂娜害怕之極合攏雙手,她覺得這是求上帝賜她勇氣的時候了,於是她開始祈禱;當她在這樣斷斷續續地祈禱的時候,她忘記了她那雪白的肩頭只有她的長頭髮遮蓋著,忘記了可以從她睡衣的花邊縫裡看見她的那令人怦然心跳的胸脯。
基督山輕輕地把手按在那青年姑娘的手臂上,把天鵝絨的毯子拉來蓋到她的頸部,帶著愛的笑容說:“我的孩子,相信我對你的真情,象你相信上帝的仁慈和馬西米蘭的愛情一樣。”
然後他從背心口袋裡摸出那隻翡翠小盒子,揭開金蓋,從裡面取出一粒豌豆般大小的藥丸放在她的手裡。瓦朗蒂娜拿了那粒藥丸,神情專注地望著伯爵。在她這位勇敢的保護人臉上,有一種神聖莊嚴和權威的光芒。她的眼光向他詢問。
“是的。”他說。
瓦朗蒂娜把藥丸放進嘴裡,嚥了下去。
“現在,我親愛的孩子,暫時再會了。我要睡一會兒,因為你已經得救了。”
“去吧,”瓦朗蒂娜說,“不論遇到什麼事情,我答應你決不害怕。”
基督山凝視著青年姑娘看了一會兒,看她在藥丸作用下,漸漸入睡。然後他拿起那隻杯子,把大部分液體倒在壁爐裡,讓人以為是瓦朗蒂娜喝掉的,再把杯子放回到桌子上;他向瓦朗蒂娜投去一個告別的眼光,瓦朗蒂娜象一個躺在上帝腳下的純潔天使那樣放心地睡著了。伯爵隨即也消失了。
第一○二章 瓦朗蒂娜
壁爐架上的那盞燈依舊點燃著,但已燃盡了那浮在水面上的最後幾滴油;燈被映成了淡紅色,火焰在熄滅前突然明亮起來,射出最後的搖曳的光;這種光,雖然是沒有生命的,卻常被人用來比擬人類在臨死前那一陣最後的掙扎。一縷昏暗悽慘的光籠罩著那青年姑娘身上的被罩和她周圍的帳子。
街上的一切嘈雜聲都停止了,四周一片寂靜。這時,通向愛德華臥室的房門開啟了,在門對面的鏡子裡,出現了一個我們以前見過的面孔;那是維爾福夫人的面孔,她來觀察那藥水是否奏效。她站在門口聽了一會兒,在那個房間裡,現在只剩了燈花的畢剝聲,她來到桌前,看瓦朗蒂娜是否已將藥水喝下。杯子裡還有一些藥水。維爾福夫人把它倒在爐灰裡,並把爐灰拌了幾拌,使它更容易吸收液體;然後她仔細涮乾淨那隻玻璃杯,用手帕抹乾它,把它放回到桌子上。
如果有人在那時把目光穿透房間,使人看到維爾福夫人帶著猶豫的神色走近床邊,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瓦朗蒂娜。慘淡的光線,死一般的寂靜,深夜所能引起的一切可怕的東西,而尤其是她自己的良心,這一切交織在一起產生了一種可怕的夜的氛圍;她害怕去看她自己的成績。但她終於鼓起勇氣,拉開帳子,俯到枕頭上,瞧著瓦朗蒂娜。她已沒有了呼吸;那半開半閉的牙齒間已不再有氣息透過;那雪白嘴唇已停止了顫動;那一對眼睛似乎浮在淺藍色的霧氣裡,又長又黑的頭髮散在那蠟白的臉頰上。維爾福夫人凝視著這個靜止的但依舊動人的面孔;然後她壯起膽子揭開被,把手按在那青年姑娘的胸膛上。胸膛冷冰冰地沒有動靜。她感覺到的是自己手指上的脈搏,她顫慄地收回她的手。一隻手臂垂出在床外,——那樣一隻美麗的手臂,自肩到至腕似乎都是由一個雕刻家雕刻出來的;但前臂似乎因為痙攣而略微有點變形,而那隻精緻纖細的手,則伸著僵硬的手指擱在床架上。手指甲已經發青。維爾福夫人不再懷疑——一切都已成為過去;她已經完成了她最後一件可怕的工作。
在房間裡已沒有別的事情做了,下毒者偷偷地退出去,象是怕聽到她自己的腳步聲似的;但當她出去的時候,她依舊拉著帳子,死者的形象對她有一種不可抗拒的吸引力。
燈花又畢剝地爆了一下;那個聲音把維爾福夫人嚇了一跳,她打了一個寒顫,離開帳子。燈熄滅了,整個房間陷入可怕的黑暗裡,時鐘那時恰巧敲打四點半。下毒者頓時驚惶起來,摸索到門口,滿懷著恐懼回到她的房間。可怕的黑暗持續了兩個鐘頭以後;一片淡白的光從百葉窗裡爬進來,終於照亮了房間裡一切。大約在這個時候,樓梯上響起了護士的咳嗽聲,她手裡拿著一隻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