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絲毫的抖動,他的目光平靜,甚至是明亮的。走進法庭以後,目光在法官和陪審人員掃過,然後讓他的目光停留在審判長和檢察官的身上。安德烈的旁邊坐著他的律師,因為安德烈自己並未請律師,他的律師是由法院指定的,他似乎認為這是無關重要的小事,毋須為此請律師。那個律師是一個淺黃色頭髮的青年,他要比被告激動一百倍。
審判長宣佈讀起訴書,那份起訴書佔用了很長時間,在那個時間,大家的注意力幾乎都在安德烈的身上,安德烈以斯巴達人那種不在乎的神氣漠視著眾人的注意。維爾福的話比任何時候都簡潔雄辯。他有聲有色地描繪了犯罪的始末:犯人以前的經歷,他的變化,從童年起他所犯的罪,這一切,檢察官都是竭盡心力才寫出來的。單憑這一份起訴書不用等到宣判,大家就認為貝尼代託已經完蛋了。安德烈聽著維爾福起訴書中接連提出來的罪名。維爾福先生不時地看他一眼,無疑他在向犯人實施他慣用的心理攻勢,但他雖然不時地逼視那被告,卻始終都沒能使他低頭,起訴書終於讀完了。
“被告,”審判長說,“你的姓名?”
安德烈站起來。“原諒我,審判長閣下,”他用清晰的聲音說,“我看您是採用了普通的審判程式,用那種程式,我將無法遵從。我要求——而且不久就可以證明我的要求是正當的——開一個例外。我懇求您允許我在回答的時候遵從一種不同的程式,願意回答。你提出的所有問題。
審判長驚奇地看了看陪審官,陪審官則去看檢察官。整個法庭因為驚奇而鴉雀無聲,但安德烈依舊不動聲色。
“你的年齡?”審判長說,“這個問題你肯回答嗎?”
“這個問題象其他的問題一樣,願意回答,審判長閣下,但卻要到適當的時候才答覆。”
“你的年齡?”審判長重複那個問題。
“我二十一歲,說得確切一些,過幾天就要滿二十一歲了,因為我是在一八一七年九月二十七日晚上生的。”
維爾福先生正在忙於記錄,聽到這個日期,抬起頭來。
“你是在哪兒出生的?”審判長繼續問。
“在巴黎附近的阿都爾。”
維爾福先生第二次抬起頭來,望著貝尼代託,象是看到了墨杜薩的頭似的,他的臉上變得毫無血色。貝尼代託,則用上好的白葛布手帕瀟灑地抹一抹他的嘴唇。
“你的職業?”
“最初我製造假幣,”安德烈平靜地答道,“然後又偷東西,最近我殺了人。”
法庭裡爆發出憤怒的騷動聲。法官們也呆住了,陪審員現出厭惡的表情,想不到一個體麵人物竟會如此厚顏無恥。維爾福先生用手按住額頭,他的額頭最初發白,然後轉紅,以至於最後熱得燙手。然後他突然起來,神情恍惚地四周環顧,他想透一透氣。
“你丟什麼東西了嗎,檢察官閣下?”貝尼代託帶著他和藹可親的微笑問。維爾福先生並不回答,跌倒在椅子裡。
“現在,被告,你肯講出你的姓名了嗎?”審判長說。“你歷數自己的罪名時那種殘酷神態,你認罪時的那種驕傲,——不論從法律上講或從道義上講,法院方面都將對你進行嚴厲懲罰,這大概就是你延遲宣佈你的姓名的原因吧,你是想把你的姓名作為你引以為自豪的高潮。”
“真妙,審判長閣下,我的心思您全看透了,貝尼代託用盡量柔和的聲音和最禮貌的態度說。”這的確就是我要求您把審問程式改變一下的原因。“
人們的驚愕已達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被告的態度已不再有欺詐或浮誇的樣子。情緒激動的人們預感到必然會從黑暗深處爆發雷聲。
“嗯!”審判長說,“你的姓名?”
“我無法把我的姓告訴您,因為我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但我知道我父親的姓名,我可以把那個姓告訴您。”
一陣痛苦的暈眩使維爾福看不見東西。大滴的汗珠從他的臉上滾落,他顫抖的手抓住稿紙,“那麼,說出你父親的名字來。”審判長說。
偌大的法庭裡鴉鵲無聲,每一個人都屏息靜氣地等待著。
“我的父親是檢察官。”安德烈平靜地回答。
“檢察官?”審判長說,他楞住了,並沒有注意到維爾福先生臉上驚慌的神情,“檢察官?”
“是的,假如你想知道他的名字,我可以告訴你,——他叫維爾福。”
人們的激動情緒被抑制了這麼久,現在象雷鳴似地從每一個人的胸膛裡爆發出來了,法官無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