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朗見我不說話,又笑了一聲,“我本來想你很快就會來找我,也想跟你談談今後的事情,沒想到你一直都沒出現,就這樣撐了一個月。”
我驀地想起那晚的事情,心又像坐自由落體一樣往下沉。
“你的新特助……看起來很不錯啊。”我用負七度的酸礆值開口。
“嗯?你是說一航嗎?你遇見他了?他的確很不錯,做事很俐落,更重要的是肯苦幹實幹。”秀朗笑了笑,一副和他真的只是上司和下屬關係的模樣。
“不過沒你行就是了,他俐落歸俐落,人挺古板的,不太知道時尚的事,帶他去什麼高階餐廳吃飯,他也說寧可拿那錢去吃路邊攤。那方面好像也是,都二十五、六歲的人了,還沒看他和什麼女人有交集。”
他笑了笑,又補充:“不過他也是這一、兩年才來的,這七年我換了好幾個助理,換來換去的,總沒有一個比恆恆來得順心。”
我忍不住閉上眼睛,不想去看秀朗那雙閃爍不定的眸子。
“我來是要跟你說,那筆錢我不需要,請你拿回去。”我改變了話題。
“錢?”沒想到秀朗竟怔了一下,“什麼錢?”
“那三十萬,你匯到我戶頭的。”
秀朗才像是終於想起來似地,有些驚慌地點了點頭,“啊啊,是那筆錢啊!嗯,一個月三十萬,之前講好的嘛,立樹的撫養金。”
“我不需要那種東西!”我感覺所有對他的憤怒,那些被他的溫柔暫時壓下的憤怒,一時全都湧上了喉口,“你把我當成什麼了,又把立樹當成什麼了?你以為用三十萬,就可以合理化你拋下立樹,還把他寄來我這裡,這種荒謬的行為嗎?”
秀朗看起來有點驚訝,他伸手碰我的耳朵,我才發現那裡是燙的。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秀朗調笑著,“生氣的時候,這裡就會發紅。”
我驀地用手撫住耳朵,心裡氣得像翻浪似地。不過生氣的物件倒非秀朗,而是我自己,為什麼聽見他這句無賴的調笑,我的氣就漏氣似地不見了大半?真是沒用極了。
“我不是為了合理化我的行為,才給你那些錢的。”
秀朗正色了下,“立樹是我的兒子,我本來就有義務要養他,只是迫於現實,所以才把他託給你。這三十萬本來是我應該負的責任,應該說是一部份責任。”
秀朗的手搓揉著我的耳垂,像要藉此讓它降溫。
“所以恆恆,讓我這父親,至少負這一點責任好嗎?”
我別開了頭,讓秀朗玩弄不到我的耳朵。倒不是厭惡他的觸碰,而是他在碰下去,我真怕自己就要露餡了,這場交鋒,我頻露敗跡,且兵敗如山倒。
“我……我撫養立樹,並不是為了你。”
我深呼吸,避開秀朗逐漸逼近的臉龐。
“你有苦衷也好、不負責任也罷,那都跟我沒有關係。我如果願意把立樹養大成人,那全是為了立樹的緣故,對我而言,立樹根本不是你的小孩!今天就算我是在路邊撿到他,我也會把他扶養成人,跟立樹是誰的種、誰的兒子一點關係也沒有!”
我很驚訝自己講出這種話,這些話在見到秀朗的面前,我甚至沒有打腹稿。甚至在幾天前,立樹半夜尿床時,我還想著見到秀朗時,要大罵他不負責任之類的。
但是現在,這些話卻像是本來就藏在我心底深處似的,自然而然地便脫口而出。
秀朗似乎也相當驚訝的樣子,他依舊緊貼著我,我們胸貼著胸,腹部貼著腹部,連跨下也略有似無地相互磨擦著。或許就因為是這樣的姿勢,才令我什麼都沒法思考,把壓箱底的東西全掏心掏肺了出來。
“恆恆,你真好。”秀朗頓了一下,說:“你真善良。”
突如其來的鼻酸讓我抿緊了下唇。這明明就不是我預設會從他口中聽見的話。我不要人覺得我好,我希望所有人覺得我夠壞,壞到旁人不敢輕視我,壞到彷佛不管對我做些什麼,我都不會輕易受到傷害。
秀朗的手從我的側腰上滑,停在我的小腹上,用指甲輕輕掏勾著。我太熟悉他這些的暗示,知道他想做些什麼,按理我應該馬上推開他,畢竟他還欠我一、兩個過肩摔。
但我想我有些自暴自棄,努力了這麼久,好容易從心中趨逐出的魅影,竟然只是一個吻、幾句甜言蜜語,就輕易地故態復萌。
什麼矜持、什麼不甘心,那些全都算了吧!我想我是太想念秀朗,只要能持續碰觸到他,和他有所交集,我什麼都無所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