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氣撒到丈夫頭上是最好的消炎藥。
四歲的女兒小慧一大早被從睡夢中叫醒,她蹲在痰盂上小便時似乎還在夢遊,睡眼蒙朧中站起來一腳就踩翻了痰盂,一盆尿潑翻在地並濺溼了小慧的褲腳,屋內頓時就瀰漫起稠密的尿臊味與經年不息的黴味,鐵絲一樣鑽進了張慧婷的胃裡,一陣噁心,張慧婷被這氣味激怒了,她拎起瘦如小雞的女兒倒扣在床上,噼裡啪啦地就在女兒的屁股上一氣猛打,一邊打一邊罵:“你跟你媽一樣,眼睛瞎了!”小慧哇哇大哭起來。
齊立言來不及處理尿盆,趕緊過來拉開了張慧婷:“她還沒睡醒,拿孩子出什麼氣!”他覺得張慧婷大清早指桑罵槐,幾乎有點存心找茬,所以拉扯的動作和說話的聲音就有些過大,有點失度,這個早晨,他無法想象當年那麼一個清純而孤傲的女孩怎麼墮落成如此計較而庸俗的市井婆娘,於是又很情緒化地添了幾個字:“老爺子生日,一大早你就開罵!” txt小說上傳分享
酒樓 2(2)
張慧婷的心情和她的頭髮一樣混亂,乾裂的嘴裡吐出的是冒煙的音節:“我罵我自己也不行嗎?”
齊立言抬頭看了一眼前屋的窗子,他怕吵起來驚動前屋裡的老爺子,就壓低嗓子嚥下一肚子的窩囊,用討好的口氣對她說:“算我無能好了,屋裡的衛生我來做,辛苦你去給老爺子做一頓壽麵,好不好?”
張慧婷拖著僵硬的身子走向廚房的時候,還不失時機地挖苦了一下齊立言:“怎麼是算你無能,你本來就是無能。”
齊立言站在尿臊味中,無異於大清早喝進了一壺尿,只是這一兩年來,對這樣極盡挖苦的語言已經習以為常了,就像是每頓早餐喝稀飯時必不可少的小菜一樣。腦子並不笨的齊立言意識到,一個男人活到被女人任意踐踏的份上,這個家離完蛋就不遠了。
齊立言走進院子在水龍頭邊沖洗痰盂,他嘗試著建議張慧婷:“時間不早了,就不要點爐子了,到前屋煤氣灶上煮壽麵,一二十分鐘就好了。”
挨前屋廚房是老大齊立功家的,煤氣灶是齊立功留給老爺子用的,張慧婷寧願花一上午點爐子,也不願用老大煤氣罐裡一兩煤氣。她再窮,但她要爭一口煤氣之外的骨氣。她不接話,仍有條不紊地扇著扇子。
齊立言有些著急,手裡端著還沒洗淨的痰盂直奔黃煙滾滾的蜂窩煤爐:“這是給老爺子做壽麵,用一下老爺子的煤氣,天經地義嘛,你較什麼真呢?”
張慧婷的聲音從煙霧中突出重圍,刀子一樣鋒利:“是老大的煤氣罐,我不用!你有能耐,你咋不買兩罐回來?”
齊立功和齊立德拖兒帶女走進院子的時候,準確地聽到了張慧婷的牢騷怪話,就知道張慧婷是存心想跟他叫板,他不便譴責張慧婷,只好譴責一院子的濃煙:“怎麼搞的,大清早院子裡弄得跟抗日前線似的,狼煙四起。”
衣著鮮豔而俗氣的大嫂趙蓮英耳朵上晃盪著兩個鉑金大耳環,她捂著鼻子話裡有話地說開了:“慧婷也真是的,剛給老爺子充了滿滿兩罐煤氣,守著青山沒柴燒,住在湖心沒水喝,我們也就罷了,總不能讓老爺子過生日捱餓吧!”
二嫂劉玉萍打圓場說:“慧婷這麼早起來生爐子,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別在家裡做了,我們一起去玉堂春麵館吃陽春麵去!”
齊立功對齊立言說:“我早就在玉堂春麵館訂好了包廂,叫上老爺子,走吧!”
在濃煙和哥嫂們對話的雙重刺激下,張慧婷真的流出了淚水,既然早就在外面訂好了壽麵,還害得她起了個冤枉早,這不存心捉弄人嘛。她扔下扇子,一頭衝進了自己的屋裡。
耳朵有些背的老爺子被一群兒孫們簇擁著出門了,院子裡齊立功對齊立言說:“我壓根就沒指望張慧婷做早上的壽麵,也就是想看看你到底能不能拿得住老婆,床上的老婆都拿不住,在江湖上又怎麼能混得下去呢。”齊立功對齊立言能讓老婆起來做壽麵相當滿意,於是就帶有獎勵性地扔給他一支菸:“你進屋跟慧婷說一下,吃完壽麵讓她回家再去請一下她父母,不給老爺子面子,也不給我面子,帶一百塊錢過來算什麼呢?難道我們要他一百塊錢辦酒席不成,她老子不就是一個退了休的科級幹部嘛,今天晚上,區領導、市領導都要來。”
齊立功走後,齊立言站在院子裡殘餘的煙霧中久久發呆。請柬半個月前就送過去了,可從市信訪局科長位置上退下來的岳父張奎元就是不願參加,那位在市揚劇團當了一輩子配角的岳母周麗鳳在家裡卻是絕對主角,他們不願參加老爺子生日宴會並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