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錦綢緞的一黃一白兩玉煞是好看,映襯著朝陽柔和的光芒玲瓏瑩潤。
賀掌櫃頗為滿意地捋捋鬍子:“既是死當,年裡得了這兩塊玉佩也算是意外之喜了。”他喚來幾名專門看守庫房的護院:“連夜去州府分舵!”
珠黎縣小地得了難得一見的玉佩,於大城裡當然不算什麼,可在他們這個小地方訊息傳得快,保不齊訊息透露出去引來賊人。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啊。難為黃家把玉藏得這麼嚴實,想必往日隱瞞得著實辛苦。
在賀掌櫃頂著兩個熊貓眼大清早趕路的時候,黃老爹卻跪在濟民堂外面求顧曦鈞一見。
三倆路人經過指指點點,不過他們沒有多少停留便各忙各事去了,濟民堂外面常年都有人拖著病重的家人跪求醫治的,多是家境貧寒的人請不起大夫,近來城中八卦集中的下九流之地也有流傳濟民堂裡出了名脾氣極為刁鑽冷心的大夫,普通人家卻不知曉了。
小藥童來回勸了幾次,見一波*人指指點點,實在頭皮發麻,只得又跑出來道:“老爹爹,饒了我們吧,顧大夫此時真不在藥堂,你這樣跪著,家裡孫女兒也擔心不是?”
黃老爹卻不理,仍是跪在地上,近乎麻木地道:“我孫女兒只剩下一口氣在,靠著兩口湯藥吊命,她若有個好歹,我活著無益,便是跪死又何妨?”
小藥童無話可說,這大街不是他家的,總不能轟人吧?況且人家家裡等著大夫救命,總也不好趕人。他抓抓腦袋,回去稟告掌櫃的,藥堂掌櫃細細問了問,知是前些日子便來過的,且得了顧曦鈞不靠譜的承諾,他略一沉吟,便道:“顧大夫從不輕易開口承諾,怕是其中有啥緣故。既如此,你叫兩個伴兒去荷香鎮西邊找找看,那邊兒有個上百年的堰塘,顧大夫這幾天兒正在那兒找上了年份的冬季泥蓮子好入藥。你多帶幾個人,分開找,莫與顧大夫錯過了,他要再臨時起意去個別的地兒……唉,真是折騰不完!”
不知說是黃老爹幾回打聽求情的折騰,還是說顧曦鈞折騰。
小藥童有些不情願大冬天的往外跑,但瞧瞧外面跪在天寒地凍裡的黃老爹,他縮了縮脖子,忙應了一聲,叫上幾個人匆匆去了荷香鎮。
約摸過了一個多時辰,黃老爹****發麻,冰寒的冷氣從膝蓋蔓延到全身,他咬著牙想,與金穗那動不動便生一場風寒相比,他這點兒冷又算什麼?
將近晌午時分,顧曦鈞仍沒回來,車軲轆吱吱嘎嘎的聲響卻送來了金穗,以及曹大夫。曹大夫極為驚訝:“黃老漢,何須如此?”
黃老爹道:“你來了。”直挺挺地挺直腰背,不動如松,說完話,眼珠子又轉回濟民堂,看見裡面急得團團轉的掌櫃,他心中稍有暖意。
曹大夫微微嘆口氣,在性格上,黃老爹與過世的黃秀才其實有點像,一樣的倔強。她說道:“黃老漢,金穗牛車裡。”
黃老爹猛地抬起頭,眸中參雜著希冀和絕望:“我們家穗孃兒醒了嗎?”
曹大夫半蹲下來,看著他的眼睛,羞愧慢慢浮上臉頰。
黃老爹眼中的那點兒希冀的光就在這沉默中一點一點地消失殆盡。
曹大夫親自送來金穗,要麼是金穗的病有了點起色可以坐牛車,要麼是病入膏肓情況危急,她沒法子了只得將女孩送過來以節省時間。
恰在這時,金穗因著休息****,迷迷瞪瞪地轉醒,她能感覺到自己醒了,卻因腦子糊塗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慢慢轉移視線,一時半會兒反應不過來身在何處,獵獵的北風掀起破舊的車簾一角,恍恍惚惚裡,她隱約看見一個熟悉的背影竟跪在雪地上,任憑冰花結在他半花白的鬍子上。
金穗心中發酸,有瞬間她想脫離這個孱弱的軀殼算了,省得身邊的親人操心,整日吃不好睡不好,卻又不甘認命,更不甘如此輕易辜負他們的寢食難安。
她眼角漸漸溼潤,只當自己在夢裡,如那日夢見席氏被秦濤敲詐的場景,這個場景便也是真的。她動彈不得,感受著絲縷的寒氣浸入肺腑,待她用自己的身體暖熱那寒氣,熱氣便又從嘴裡鼻子裡溢位。
即如她的命運,享受了二十幾年的親情、友情,一朝之間換了天地,好容易接受了這副陌生的軀殼,感受到暖意,那暖意剛流進心底,又隨著迴圈吐息出生命。她惱恨,埋怨老天不公,就算是耍人,也不是這樣在一個人有了希望的時候生生磋磨。
她沒埋怨多久,只見外面匆匆忙忙來了五六個人,中間那中年男子揹著藥簍,眉間夾雜著一絲厭煩,黃老爹立刻膝行兩步,喜道:“顧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