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的關係，總這樣好嗎？

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沈沉根本沒有審視過他的語氣中藏了多少醋意，就像是吸飽水的海綿，稍微一觸碰，便是氾濫。

他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會跟他的好兄弟陸以銘一樣，做著自己最不屑的蠢事。

看著她背部那些精緻的刺繡，混合著她身上頹靡的氣息，似乎再也沒有了在宴會之上栩栩如生的驚鴻一見，它們死絕了一般，只如死物附在了她的脊背上，帶著些絕望的美豔。

他看得入迷了，李遂意在眼前停了下來也後知後覺，兩人差點撞上。

一看周遭，這是進了偏苑。

主宅跟偏苑幾步路的步程，還容不得他如此分心。

“阿沉，你先去睡吧”，她沒有轉過頭，只是停下了腳步，對著身後的男人說道，語氣足夠平靜，剛才那一場言辭激烈的教訓在她這裡不見痕跡。

不知為何，沈沉覺得她的聲音無比疲憊。

可這懲罰是必要的，他也不覺得父親有過分的地方，是她有錯在先。

他對著那個瘦弱的身影無言的點頭，也不管她看不看得見，先她一步上了樓。

回到房間，他並沒有即刻去睡，書房的陽臺正對著後院，經過之時腳步像是有了自己的思想，只往那邊而去。

他順從本能，並未抵抗，走進了書房。

燈也未開，只有窗外的月光洩了進來，光線黯淡，只足他看清腳下的路跟書房內模糊的擺設。

推拉式的玻璃門並沒有關上，秋夜的風灌了進來，涼意有了味道，吹進了他的嗅覺之中，而窗簾也被觸動著隨之飄揚。

他走到陽臺之上，俯身看下，很快就找到那個差點要跟夜色融在一起的瘦弱身影。

她黑的著裝，實在不好找，或許眼神一閃，她就會融到夜色裡去。

他看到李遂意在鞦韆架所在的位置停了下來，這兩個月的日子裡，他偶爾能看到她獨自一人在鞦韆上晃晃蕩蕩的樣子，不言不語的，能從黃昏盪到天黑，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麼。

那是沈幽偏要裝的，實則作為主人的她一次也沒有在上面戲耍過，反而是李遂意這個外來人顯得更加愛不釋手。

她跪下來的時候沒有半分遲疑，這讓遠遠看著的沈沉忍不住皺起眉頭來，還不容易放鬆的神情甚囂塵上。

他在勸自己，看吧，這個女人的尊嚴從來不值一提，她低賤到了塵埃裡，完全配得上他的看不起。

爛泥扶不上去，她就是這麼一次一次地挑戰著他的底線。

這樣的人根本不值得被他同情。

他憤憤地轉身離開，不做遲疑，對於她那個卑微的姿態一眼也不想再看。

李遂意沒有在那個江凜細心照料的前院停留下來，那是她唯一可以自主選擇的事情。

說來好笑，選擇跪在後院，竟也能讓她生出一種尊嚴還得以保留些許的感覺，或許是今夜沈沉給江凜披外套的樣子在她的心中揮之不去吧，否則只是痛得心怎麼會泛起酸來，又不是胃。

後院比不過被江凜悉心照料的前院，這裡保留著一些跟這棟房子風格相符合的簡單原生態，沒有過多點綴的地方，反而更像是世外桃源。

地面是圓滑的鵝軟石堆砌而成的，她那點難過的心思一下子就被膝蓋上凹凸不平的痛意所取代。

皮包著骨，沒有多少供以緩和的血肉，堅硬的鵝軟石跟她自身的重量相悖抵抗著，犧牲的只有她的膝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