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遂意大部分時候還是個心腸硬的人,街邊的流浪漢她見著從不會有一點惻隱之心。
有一個詞叫自顧不暇,她自己的境地,不定比那些沿街乞討精神失常的人好多少。
可張易卿的所作所為還是難免讓她心中柔軟,從她近冉盛,再到優購,她這個舅舅明裡暗裡幫過她不少。
想她多麼沒皮沒臉的人,這次是怎麼也不好意思再找張易卿要錢了,人都是有底線的,而她也從來不會仗著他人對自己的好意肆意揮霍。
李遂意果斷反駁:“我並不知道有人會願意救我。”
前十幾年的人生她理解得最透徹的一個詞,叫做自生自滅。
所以她從來不會抱有無畏的幻想,危急關頭,是生是死,盡人事,聽天命。
等著別人來救她,這條賤命早已不知失去了多少回。
會被肖湛救下,是意外,也是驚喜,雖然活著很難,但總比死了好,死了,就是真的是一了百了,她沒法帶著那些不甘跟母親的寄託安然離去。
桌上的那杯水終於是被肖湛拿起來一飲而盡,索然無味的白開水,喝起來竟是莫名的苦澀滋味。
杯子落下時,同樣的寂靜無聲,他大概需要學一學李遂意那可怕的隱忍力。
“所以你有證據了?”
“沒有”,李遂意坦言:“總會有證據的不是嗎?”
她答得自信,像是勝券在握。
她也確實勝券在握。
肖湛一直以為,像李遂意這樣的人,不該是個野心勃勃的人。
她努力地活著,雖然人生過得一塌糊塗,但依舊還有那個勇氣繼續與全世界對抗。
她有一腔灑不盡的孤勇,不懼活著。
這是此前肖湛對李遂意片面的認知,現在看起來是他小看她了,被逼上了生命垂危的時刻,她依舊能把往後的打算算計進去,哪怕是一步錯都走不到今天這一步。
這個女人,比想象中的可怕,也比想象中的有意思。
肖湛的聲線跟沈沉很像,都是略顯低沉,他低聲笑著,那聲音在喉間輾轉,像是大提琴醇厚的聲音響徹在黑暗無光茂林之中。
“意料之外的車禍,意料之外的救援,還有意料之外的惡作劇,所有的不確定因素到了你這裡最後都變成你反向攻擊的利器。”
“你都算計好了,又來跟我商量什麼呢?”
嗔怪的語氣,好在他的聲音聽起來並不像是在生氣。
“我們總歸是合作伙伴。”
肖湛有些懷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現了問題,李遂意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竟是從未有過的溫柔。
說是溫柔,或許也稱不上,她那個沙啞的破鑼嗓,大概是永遠跟這個詞沾不上邊的。
意外的,大腦裡就是有一根繃錯的神經偏執地這麼覺得,饒得他的理智紊亂。
以至於窗外有一束光線投在那張笑臉上的時候,竟有那麼些該死的,好看。
他隨手摸了一把桌上的玻璃水杯,動作早已失了剛才的平靜,空空如也不自知,還舉起來喝了口空氣。
“我讓人給你送水進來。”
那女人依舊保持著那該死的笑容,她脖頸上若隱若現的紅色痕跡襯得她就像是一個現世安好,平常普通的幸福女人。
是沈沉將她變成這幅樣子的,腦海中的另一個聲音叫囂著。
“不必,我還有工作要處理,可不如你清閒。”
他放下了杯子,果斷轉身離去。
李遂意看著肖湛轉身離去的背影,步伐匆匆,這男人的脾氣來得跟沈沉一樣無法預料。
她生命中少有的幾個男人默契般地都是古怪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