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輕輕地嘆了口氣，那是抑制不住的排解，也就是這點聲響，驚醒了那個沉淪在自己悲傷之中的人。

她猛然抬頭，活動在喉嚨之中的哭泣聲響戛然而止，眼睛已經被鹹溼的眼淚浸滿，視線阻隔，只模模糊糊地看到不遠處的勁瘦身影正對著自己，她看不真切，卻一眼認出了那是誰。

一眨眼，眼眶中的液體傾倒而下，她的胸腔還在顫抖，看起來這場悲傷的餘韻還沒有過去。

她並未起身，只是定定地跪在那裡，膝蓋早已不覺得痛了，悲傷卻還哽在口中，她並沒有哭得盡興。

沈沉知道她發現了自己，動了步子往前。

“是在為了做錯事而哭？還是覺得我們罰得錯了而覺得委屈？”

他蹲下身來，語氣難得的溫柔，他身上有著剛剛沐浴之後的清香，在這涼風之中難免叫人舒心。

李遂意並不覺得被沈沉發現自己在偷偷地哭有什麼可難堪的，反正她更糟糕的樣子他都見識過了。

“只是難過而已…”她的聲音還透著激烈的情緒過後的哽咽跟顫抖，一雙眼睛紅得像只兔子，鼻尖也有略微的紅意。

她悲傷的樣子，反而給她寡淡的臉上平添了幾分嬌俏之意。

她的發也在風中凌亂了，額邊的發掛著些許溼意，這樣的李遂意，看起來當真有那麼些楚楚可憐的意思。

沈沉簡直要被自己的心思給嚇壞了。

“你有什麼好難過的，沒有人強迫你給人下跪，你該知道沈家是怎樣一個名門望族，尊嚴這種東西當不了飯吃，但沒有的話，是萬萬不行的。”

他忙搜刮著尋常的語氣，試圖快點找回原來的自己。

“可是我代表的是我李遂意啊，阿沉”，她終於在他咄咄逼人的語氣中連帶著悲傷一起爆發了，一雙眼睛血絲密佈，她看起來真的是太難過了，難過得叫人於心不忍。

沈沉猛然抿了嘴，不管目的如何，這兩個月裡，李遂意都表現得乖巧順從，如此情緒激動，還是第一次。

她的情緒激動似乎只是一瞬之間的，很快她就垂下頭去，猶如洩了氣的皮球。

“你也理解理解我吧”，她的聲音實在是太小了，細如蚊吟，也像是自言自語，可沈沉還是認真的聽著，他從未對李遂意如此有耐心過。

“我不過只是想在優購在冉盛有個立足之地，真的就這麼可恥嗎？我無權無勢無依無靠，她要我的尊嚴，我便磨得稀碎雙手奉上跟她交換一個讓我翻身的機會，我想不通這樣的交換到底有什麼不對？”

“一個人命都沒有了的話，那其他的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留著還有何用？”

“你太高高在上了，從來看不到一個在生死線上徘徊的螻蟻該過的本就是這樣卑微的生活，我的生活從來就是這麼水深火熱，你們只是沒有見識過，並不能說這是我的錯。”

她就那麼獨自說著，沈沉感覺自己的心在她的自言自語之中突然變得跟她感同身受起來，可那些卑微的經歷分明是他從來都沒有的。

她哽咽的聲音越發消散，可那些話卻更加讓人悲傷。

縱使李遂意謊話連篇，縱使她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可說白了這一切不就是應了她那句掙扎嗎？

沈沉堅硬的心不知是那個地方崩塌了一點點，然後就像是蝴蝶效應一般，一點點地沉淪下去，他感覺自己快要陷進一個叫做李遂意的漩渦裡去了。

他越是掙扎，反而越陷越深，如同沼澤，死死拉住他的命脈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