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遂意仍躺在床上，一半的臉與潔白的床單親密接觸，卻也沒較出個高下來，她蒼白的面色，幾乎要融進床單之中，與其不分伯仲。

“是你把我救起來的嗎？”她幾乎是在用氣音在跟沈沉說話，十分微弱。

“不是。”

李遂意提了提唇角：“我就說嘛”，她的聲音實在太輕了，以至於沈沉根本聽不出其中的失落之意。

她的眼白裡遍佈著血絲，眼皮不堪重負地低低垂著，原本幽深的瞳孔，今日疲態盡顯，失了往日的神采，這並不像李遂意，至少不像沈沉記憶中的李遂意。

“好好休息，有什麼事，以後再說吧”，面對著這樣的她，饒是再鐵石心腸的人，也忍不住放柔了聲調。

他腦海裡還有李遂意那觸目驚心的後背留下來的殘影，沈沉終究是對她說不出一句嚴厲的話來，甚至於還替她擺正了身子，指尖觸控到李遂意冰涼的面板時，又替她掖了掖被子。

何等溫柔的動作，病弱的人最容易陷入這樣的溫柔漩渦，李遂意就靜靜享受著他做的這些微不足道的關懷，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病痛也消散了些，她知道那是錯覺，也還是一根筋地相信著那是事實。

“你終於還是學會了一個丈夫應盡什麼責任。”她十分勉強地在笑，眼底也是淡淡地笑意。

“這種時候，就不要再說激怒我的話了，嗯？”他站直了身子，目光清冷地看著李遂意，那是他一貫作風，卻沒有往日疏離的樣子。

“既然你不喜歡，那我就不說了，我想睡一覺，你就坐在這裡陪陪你病重的妻子，好嗎？”

她實在，疲憊非常。

沈沉對她的容忍跟大度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他不耐地看了李遂意一眼，轉身便要走。

手被冰涼的觸感拽住，他只感受到一點點，便停了下來，以現在如此脆弱的李遂意來說，根本不足以掣肘到沈沉的動作。

他終究是在探過她的傷口之後軟下心來，不忍將她的手甩開。

“我家那邊，又對我出手了，並且不止一撥人，你走開的話，我睡不安穩。”

她是在以十分卑微的乞求語氣，想要留下沈沉的。

她的手已經沒什麼力氣了，這場病症，幾乎要將她的那些倔強抽了個乾淨，她拽著沈沉寬厚的手，已經用盡了力氣。

沈沉可以感受得到她指尖的顫抖，在李遂意的手要完全失力的前一秒，溫熱的大掌將她握在其中，那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溫熱，似乎就足以將李遂意的冰冷化開。

沈沉將她的手輕輕地放進了被子裡，神情依舊淡漠：“只此一次”，他冷酷無情地答，言語裡竟有些不易察覺的彆扭。

李遂意心安下來，她看著沈沉坐在床邊，便覺得這一覺無虞。

她痴痴地看著沈沉，即便眼睛裡已經沒有多少力氣將他收入眼底。

濃淡正好的眉，幽深如暗潭的眼，菲薄的唇，利落的發，高挺的鼻樑，她似乎在這一刻都將它們清楚明白一絲不苟地刻進了心裡。

“如果不想睡的話，我留在這裡似乎也沒什麼意義。”

警告般地語氣，都成了林泉天籟。

李遂意覺得自己這一回，腦子低燒也燒壞了，否則，她怎麼會在渾身痛意的時候，生出快樂的情緒呢？

奇怪又美妙的感覺，她又怎麼會知道，其實自己根本無福消受。

“我睡”，她乖乖地閉上眼，睫毛跟眼皮把那一雙讓人發慌的眼睛遮掩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