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曜覺得自己彷彿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他置身於一片混沌的黑暗中。八個身體殘缺不全的醜陋嬰兒掙扎著向他爬來。他們說他們是他的哥哥們。

他們說他們一出生就被神，魔，人類共同憎惡。

他們說羨慕他擁有健康的身體，美麗的外表，還有別人的愛。

九曜說我願意跟你們分享這一切。過來吧，我的一切也是你們的一切。

他們微笑了，掙扎著爬到他的腳邊，像虔誠的信徒一般親吻著他的腳，然後張嘴狠狠地咬下。

九曜微笑著看著他們吞噬著自己。

然後神撥開上方漆黑一片的雲層，從雲端射出金色的光輝。萬物在這片什麼都沒有的混沌世界裡開始生長，從蛋白質到單細胞，漸漸有了人類。花鳥魚蟲，飛禽走獸，一切都自由自在地和平生活在一起。

人類相互搶奪領土和資源，惡魔笑著看著他們。人類殺死動物，砍伐樹木，戰爭席捲整個世界，煙囪裡冒出滾滾黑煙。人類還殺著自己的同類，站在他們的屍體上不斷接近天空。金色的光輝在烏雲中隱匿，世界又陷入了黑暗。

九曜知道自己已經什麼都不剩了。連他的骨頭都在那八個嬰兒的胃裡被消化掉，什麼都沒有留下。但他依然注視著這個世界，好像過了千百萬年。

黑暗中，一個威嚴的聲音響起。

“如果讓你選擇，你會怎麼做？是讓人類繼續生存？還是滅亡？”

四周又突然明亮，強烈的金光將他包圍。聲音又響了起來，但卻和剛才那個有些微微的不同。

“現在你即是神。現在你即是魔。人類的未來就交給人類去決定。”

不是創造便是毀滅。不是光明便是黑暗。一切的界限為什麼都那麼分明呢？

然後他就醒了，發現自己被流雲抱在懷裡。

第　14　章

娜娜和子淵一起走出軍火庫，兩人都有些恍惚。

“現在想來，阿麗還真是做出了正確的決定啊。”娜娜突然說。

阿麗是九曜的母親。

“你後悔殺掉自己的孩子了？”子淵深一腳淺一腳地向前走著，他依舊沒有回過神來。

娜娜的眼眶有些溼潤。“九曜醒來的剎那，我突然想，要是我沒有把參加實驗的任務推給阿麗，那我的孩子便能健健康康地長得這麼大。”

娜娜居然抽泣了起來。她想起自己的孩子那扭曲的臉，殘缺不全的身體。她想起自己的雙手扼住嬰兒纖細的喉嚨時的恐懼。她想起那小小的溫暖的身體在自己手中掙扎，慢慢冷卻時，臉上的痛苦。

可是她寧可殺了他也不想讓他變成被改造過的怪物。

“一出生就死去也許反而是最幸福的呢。”子淵安慰道。

她本也堅定地如此相信。但是當看到九曜和流雲緊緊相擁的時候，她多年來毫不懷疑的事情卻被完全粉碎了。

他還沒有來得及去愛，沒有來得及享受陽光的溫暖，甚至沒有來得及喝一口母親的乳汁，就被自己親手扼殺了。

她覺得自己是個禽獸。

關玲的酒館。

“來瓶啤酒。”強哥像往常一樣努力把發福的身軀挪到吧椅上，“今天見到了從來沒見過的東西，要慶祝一下。”

“是什麼？”關玲撬開瓶蓋，白色的泡沫溢位瓶頸。看到強哥的心情難得這麼好，她也破例為他倒一次酒。

強哥接過漫溢的玻璃杯，喝了一口。“馳騁荒野的狼被套上了鐵鏈，像條溫順的狗一樣趴在主人身邊。”

“那可是個厲害的主人啊。”關玲聽不懂強哥在指什麼，只能這麼說。

強哥不再說話，只是默默喝酒。

“明天再來。”他一飲而盡，走進了霧靄茫茫的黑夜。

無限城東部廢墟。

大雨傾盆。谷上神父打著一把黑色的傘凝望著被焚燒過的一片焦土。大雨已經把血都沖走了，只有焦黑的土地和一些殘破的屍體證明這裡曾經有一場惡戰。

他發現了一些白色法袍的碎片，還沾著斑斑血跡。

他想起幾天前那個孩子說過的話。

“我曾經以為幾天見不到他我就活不下去，但有一天他突然消失了，我依然活著。我曾經以為他不愛我我就活不下去，但有一天他告訴我他不愛我，我依然活著。我曾經以為失去他我就活不下去。但是現在他已經離我而去，我卻依然活著。其實人就是一種頑強得不得了的生物，不管怎麼樣都是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