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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王熙鳳的回話,至少說迎春沒什麼想法——想培養她有些反社會的精神其難度不亞於讓賈政去挽著袖子搗胭脂——賈寶玉心裡平復了許多,費了許多心思做的事情,他可不想好心雷劈。
低頭慢慢地在練習用的石料上一點一點地沿著勾畫好的線條慢慢下刀,做得久了也得了點兒箇中趣味,萬不可心急,只要慢慢地弄,倒也似模似樣——前提是提前把樣子打好。曾經沒提前勾出筆畫就畫了刀,雖然心裡想著要反著刻,最後還是刻得不倫不類。所謂匠氣什麼的,普通工匠的書法確實比起訓練有素的讀書人要差些,賈寶玉是這樣理解的。
他現在刻的是自己的印章,刻了之後才發現自己犯傻,那個‘寳’字筆畫真多,寫的時候還不覺得因為寫慣了,刻的時候知道了如此繁複的筆畫在初學者那裡,絕對會報廢一塊料子。慢慢磨去刻壞掉的這一層,重新勾出賈政的名字,慢慢雕著,這個名字簡單易弄,沒多久就能弄完。刻得入神,不多久就刻出了‘賈’字,丟下刀,起身喝了口茶,秋紋進來了:“二爺,外頭鋤藥說恭王府下了帖子。”一面把帖子遞了過來。
十六爺下了帖子,有事相商。賈寶玉摸頭,自覺與徒忻說到了親事,應該是委婉的拒絕了,以徒忻的智商,哪怕沒有情商也該明白了,沒有心理負擔地過去了。哪怕是十六爺為了表白即使被拒絕了自己還是個大度的人,賈寶玉這次也是必須要去的。
徒忻這帖子下的既不是要掩飾什麼,也不是一時心血來潮,而是今天下朝後被他皇帝哥哥留下來說話。皇帝對這位弟弟還是很滿意的,比起早些年來鬥得亂七八糟的兄弟們,這些自己看著長大的弟弟有時候比兒子還貼心,兒子有時候還爭個寵什麼的,兄弟們對大位已經是無望了,偏疼一點兒也不愛引起朝臣們亂想。
皇帝賜了坐兒,笑著道:“你那聲音兒好了?”
徒忻有點兒臉紅,旋即又恢復了過來,半年了,十六爺那副嗓子終於長成了,音色極佳還帶著點兒磁性低沉有味兒,聽得人耳朵一麻一麻的。反正已經好了,再被取笑一兩句也值得了,尤其說這話的是一向對他關照有加的皇帝?大大方方認下,頷首道:“謝皇兄掛心,不知怎的,一覺醒來就好了。”皇帝看他不卑不亢的樣子也心生好感,絮叨了兩句要多看看上皇和他母妃一類,便說起了正事:“老十八也到了分府的年紀了,我尋思著他有些不定性,先到宗人府跟著哥哥們學學,磨磨性子再入部內歷練,如何?”
因徒忻對徒愉一向負了一半的教導之責,皇帝想問問徒忻的看法,徒愉確有些不定性,兼宗人府的事兒並不難纏,只是定期整理宗室人口宗譜,有誰死了,報給皇帝,請皇帝確定繼承人,總的來說看著顯貴又不像六部那樣與朝廷勢力各種糾結,確實適合徒愉。現在宗人府管事的是忠順王,又是自家哥哥,相互也沒什麼衝突糾葛。
只是——“分府就要定爵,又要安宅,袁母妃還沒過週年……”徒忻猶豫著開了口,徒愉好熱鬧卻不是不知道規矩,但是庶母死未經年,讓他熱熱鬧鬧地搬家唱戲開酒席他是做不出來的,不樂上一場又有些委屈他。
皇帝道:“這便是要說的第二件事了,等出了太妃的孝,朕再下旨,叫他好好樂一樂。二哥那裡我去說,到時候叫他給老十八多送些好玩藝兒。十八弟那裡朕等會子召他來說一說,你再與他開解開解。”皇帝做足了好哥哥樣,徒忻自然不負所望地攬下了差使。
皇帝要說的第三件卻是:“去年秋天不及行圍,今年春天眼看要過了,朕看父皇在京裡也住得煩悶,正想奉他老人家出遊,你心裡有數兒,準備準備。”
徒忻眼睛一閃,猶豫了一下,仍然道:“臣弟明白了。父皇想是歡喜的,上回出去……”上回出去還是父子合樂的,如今父子之間倒有一點兒小小不快,還夾進了幾個炮灰,旁的人他可以不管,但是畫進自己圈兒裡的那個人麼——
皇帝道:“老人家一時一個心情也是有的,寧榮兩家的事兒不明就裡的人看著卻也有些兒不妥。”但是畢竟是自己看好的人,又是老來子的舅家,皇帝還是有點兒偏向的。人有的時候就是既想做風化職業又想被表揚為道德模範的,皇帝也是這樣,這事兒與他脫不了關係,此時卻也想皆大歡喜,喜歡看悲劇找膈應的人畢竟是少的。定定神,皇帝決定把賈寶玉帶上,造個臺階兒讓上皇表示原諒。也是趁機借賈寶玉做另一個臺階,與上皇父子之間解了心結,與親爹關係有了隔膜即使是皇帝也會覺得鬧心。大家都知道,上皇不生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