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師肯收留他呢?如果讓簡和羅莎去上學,有多少學校願意招收她們呢?有多少人家願意為她們提供食宿呢?事實上,她們的面板無論是在北方,還是在南方,都和許多人相差不遠哪!姐姐,你看,你們得對我們公正一些,我們的處境非常糟糕,因為南方對黑人的壓迫較為明顯,可是北方各州對黑人的歧視同樣違背基督教義,這並不比南方強到哪兒去呀!”
“的確,我承認情況確如你所言,”奧菲利亞小姐說,“實際上,過去我自身就是這樣的。後來我才認識到應該改變這種態度,現在我相信自己已經轉變了。北方各州有許多善良的人,只要他們被告知應盡何種職責,他們就會去做的。比起讓傳教士到異教徒中去傳教,我認為在自己家中接受異教徒更需要一種克己獻身的精神。不過,我相信我們還是願意做出這種犧牲的。”
“你當然會做到,我相信,”聖克萊爾說,“只要你認為有責任去做某件事,我還沒見過你做不到的呢!”
“噢,我並不是什麼超凡脫俗的聖人,”奧菲利亞小姐說,“如果有人看問題的角度和我一樣,他也會這麼做的。我回去時,決定把託普西帶走,我想家裡人起先會感到奇怪,不過最終他們會理解我的做法的。何況,北方有許多人都正做著你說的那些事情。”
“不錯,不過他們畢竟是少數。如果我們真的大規模解放黑奴的話,我相信很快就能聽見你們的迴音。”
奧菲利亞小姐並不回答,兩人沉默了一會兒。聖克萊爾的臉上突然籠上一層迷惘哀傷。
“不知為什麼今晚我總是想起我的母親。”他說,“我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好像她近在咫尺,我老是想起她過去常說的事情。真是神奇啊,不知怎麼回事,過去的一幕幕竟然那麼生動地逼現眼前。”
聖克萊爾在房間踱了一會兒,說:“我想到街上遛遛,聽聽今晚的新聞。”他拿起帽子走了出去。
湯姆跟著他走到院子外的走道上,問是否需要有人陪著。
“不用了,湯姆,”聖克萊爾說,“一小時後我就回來。”
湯姆在走廊上坐下來,這是一個月光如水的夜晚,他坐在那兒凝望噴泉上飛濺的小水珠,聽著那低低的水聲,想起了自己的家,想到自己很快就會成為一個自由人,想到什麼時候就可以回家了。他想著怎樣拼命幹活,好把妻兒趕緊贖出來。一想到他的臂膀就要成為自己的,能幹活來換取一家的自由了,他忍不住滿足地撫摸自己胳膊上結實的肌肉。而後,他又想起年輕高貴的主人,就為他禱告起來,一想起主人就止不住為他禱告,這已成了湯姆的習慣了。他的思緒又轉到可愛的伊娃身上,他想她已成為天使中的一員了,他想著想著,似乎覺得那個披滿金髮的小腦袋,那張燦爛明媚的笑臉正透過噴泉的水霧望著他呢。這樣想著,他不知不覺地睡著了,夢中依稀看見伊娃蹦蹦跳跳地朝他走來。和以往一樣,她頭上戴著一頂玫瑰花編的花冠,兩頰發光,雙眼裡迸射出喜悅的光芒。可是,當湯姆再定睛看時,伊娃又彷彿是從地底下走出來似的,兩頰蒼白,眼睛裡放射出深邃而聖潔的光輝,頭上罩著一輪金色的光環,轉眼間,她就消失無影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和門外喧譁的人聲把湯姆驚醒了,他趕緊把門開啟。隨著低低的人聲和沉滯的腳步聲進來幾個人,他們抬著一扇百葉窗,上面躺著一個人,身上蓋著袍子。當馬燈照到這個躺著的人臉上時,湯姆禁不住震驚而絕望地哀叫一聲,聲音響徹整個走廊。那幾個人抬著百葉窗繼續朝前走去,一直抬到客廳門口,奧菲利亞小姐正坐在那兒織毛線。
事情是這樣的:剛才聖克萊爾走進一家咖啡館,想看看晚報,他正在看報時,兩個醉氣醺天的漢子發生了衝突;聖克萊爾和另外一人想把他們倆拉開,不料其中一個手裡拿著一把獵刀,聖克萊爾想把刀奪下來,卻在腰間受了致命的一刀。屋裡頓時充滿了痛哭,哀號,尖叫聲,僕人們撲倒在地板上,有的捶胸頓足,拼命撕扯自己的頭髮,有的張惶失措地四處奔竄。只有湯姆和奧菲利亞小姐還保持著一點鎮定。瑪麗那嚴重的歇斯底里的痙攣症又發作了。在奧菲利亞小姐的指揮下,門廳裡的一張躺椅很快被佈置妥當,那具流血的軀體被抬了上去。由於劇痛和失血過多,聖克萊爾已昏迷不醒,奧菲利亞小姐做了些急救措施,他才甦醒過來,眼睛定定地望著他們,轉而又環視屋內,看屋子裡每一樣東西。最後,他的視線落在他母親的畫像上。
醫生來了,開始檢查。從他的表情一望而知,聖克萊爾是沒救了。然而,他還是盡力包紮傷口。醫生、奧菲利亞小姐和湯姆正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