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了,淚也不可遏止地從他的眼角滾落,淚而快樂,這一刻,是他自二十一歲起,就不曾再有的幸福感覺,老天啊,你真是太仁慈了。
相對無言,唯有淚千行。
也不知道痴坐了多久,就這樣互相凝望,他們不需要語言。什麼也不想再想,水木一忽然發現自己相通了,這感覺讓他心如飛雀。要說這十年,直至歸來的決定,他雖然以為自己已經放開了一些,但是終究還是常常被一些突如其來的念頭攪的裹足不前,而米米告訴他其實週末才是他悲劇人生的罪魁禍首時,他差點以為自己又要再度沉淪在萬劫不復的黑暗之中,直到現在,直到見到了週末,觸控到他的肌膚,感受到依稀的體溫,他才發現,自己曾經的那些困擾,是多麼的不堪一擊。他真的不再去想那些不需要多想的問題了,因為他終於知道,其實快樂真的還是停留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的,只是他自己一直都看不見。短暫人生,恨也是人生,愛也是人生,活著,有時候是需要糊塗一點,自欺一點,掩耳盜鈴一點的。他不要再想那些讓他喘不過氣來,壓抑的無法呼吸的問題了,這一刻,週末還活著,這就是他眼前最值得珍惜的幸福。
門再一次被悄悄推開,拐角處小心翼翼探頭的,是在外一直枯等的米米,她的出現並沒有驚動完全痴迷的兩個人,於是她也很快悄然退了出去,獨坐在醫院的長廊上,繼續等待。仰頭靠著牆壁,她無意識地盯著走廊上的條形紋燈飾發呆。在這一場說不清是噩夢還是美夢的情感糾葛中,她似乎永遠是扮演一個等待的角色,等待的結果,其實是昭然若揭,只是她還是飲鴆止渴地繼續著這個等待。眼看戲終曲散——甘秋生死了,甘來失蹤了,應笑我在獄中“自殺”了,她,米米,則得到一個在世人看上去優厚的工作,是啊,是不是就這樣完結了?
忽然間寒光一閃,她不自主打了個寒噤,一個念頭像惱人的毛毛蟲一樣慢慢爬上心頭——要是週末死了,說不定……周氏企業……水木一……只是,這個念頭只是一閃,很快就被她自己關進了靈魂最深處的監獄。人其實就是這樣,原本並沒有好惡之分,只是有的人放縱他們的邪惡念頭成為行動,有的人則則認真管理著這些邪惡的念頭。每個人的心裡,都擁有一個陰暗的角落,一念之差,便有了好惡之分。
轉眼,又是一年。
生活,按部就班地繼續。可是週末的出院,給這日復一日的生活還是帶來了不少新鮮。
當然,說是出院,其實也不過是將醫院搬回了家。週末的身體,還是日漸一日的虛弱,車禍的創傷和難以祛除的金屬毒素,每天都在蠶食他的生命,這樣的他,是無法丟開那些猙獰的輸液管和藥劑,單獨生存的。公司的事情依然是交給米米全權代理,這個原本生命力強大的團體在遭受一系列的重創之後,這些年來的效益也和週末的身體一樣每況日下,任憑米米如何努力,也不過是起到一個緩解的左右,沒有力挽狂瀾的豪情。當然,眼下這些問題在水木一和週末的兩人的世界裡,似乎完全被蔑視了。
他們是兩塊飢渴的海綿,要在有限的時間裡獲取更多的快樂感和幸福感,所以其他的一切一切,都沒有心情去理會,他們一股腦沉浸在彼此帶來的親情和滿足中,日日相對,也絲毫不覺得厭煩。愛,在此刻的他們之間,純粹的叫人心碎。
秋日晨曦,陽光還懶洋洋地趴在地平線上,水木一又一如既往推著靠在輪椅上的週末,來到陽臺上吸取清晨第一口帶著夜露的空氣。
週末閉著眼深呼吸,舒展眉頭,表情很是放鬆。冷空氣對鼻粘膜的刺激使得他蠟黃乾涸的臉看上去顯得有了些生氣,他盡情享受了一會,慢慢抬起眼來,才發現水木一正若有所思地扶著欄杆向下看。
“看……什……麼?”他一字一字努力指揮著僵硬的舌頭髮出正確清晰的聲音,水木一回過神來,對他笑了笑,搖搖頭,說,“沒有,沒看什麼,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
週末以詢問的目光追問他,水木一猶豫了一會,才輕輕說:“就是剛來這房子的那段時間,我總是在想,如果我從這裡一躍而下,也許就什麼痛苦和煩惱也沒有了……”他的表情凝重了一會,忽而一鬆,又笑了,“幸好那時候沒有勇氣跳下去,不然,也不會有今日的感慨了。”
週末也溫柔地微笑了,水木一的話也勾起了他的回憶,細膩的,纏綿的。當初,他確實沒有想到自己竟然真的會對水木一產生如此深厚的感情,而究竟這感情是什麼時候煉到如此濃烈,連他自己也說不清,似乎一切都那麼自然而然。
“你知道的吧,”水木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