悴,都為了另一個人!他懷疑她,他譏刺她!他嘲弄她!在他的譏刺和嘲弄下,含煙更沉默了,更瑟縮了,更憂愁了。含煙山莊不再是她的樂園,不再是她做夢的所在,這兒成為了她的地獄,她的墳墓!她不願再對霈文做任何解釋,她一任他們間的冷戰延續下去,一任他們的隔閡和距離日甚一日。看到含煙和自己默默無言,和立德反而有說有笑,霈文的疑心更重了。於是,他對她明顯的冷淡了,挑剔了。他憤恨她的蒼白,他詛咒她的消瘦,他把這些全解釋成另一種意義。一次,看到她又眼淚汪汪的獨坐窗前,他竟冷冷的唸了一首古詩:
“美人卷珠簾,深坐顰蛾眉,但見淚痕溼,不知心恨誰?”聽出他語氣裡那份冷冷的嘲諷和酸味,含煙抬起眼睛來瞪視著他,問:“你以為我在恨誰?”
“我怎麼知道?”霈文沒好氣地說,就自管自的走出了房間,用力的帶上房門。這兒,含煙倒在椅子中,她閉上了眼睛,一層絕望的、恐怖的、痛苦的浪潮攫住了她,淹沒了她,撕碎了她。她無力的在椅背上轉側著頭,嘴裡喃喃的,一疊連聲的低喊:“哦,霈文!哦,霈文!哦,霈文!別這樣吧!我們別這樣吧!我是那麼那麼愛你!”
這些話,霈文沒有聽見,他已聽不見含煙任何愛情的聲音了,嫉妒和猜疑早就矇住了他的耳朵,幻化了他的視線。他那扇愛情的門,也早就封閉起來了。含煙被關在那門外,再也走不進去。
就在那哀愁的、悶鬱的、充滿了風暴的日子裡,一條小生命在不太受歡迎的情況下出世了。由於含煙體質衰弱,那小生命也又瘦又小。剛出世的嬰兒都不太漂亮,紅通通的滿臉皺紋,像個小老頭。柏霈文雖然情緒不佳,卻仍然有初做父親的那份欣喜。可是,這份欣喜卻粉碎在柏老太太的一句話上面:“啊,這個小東西,怎樣又不像爸爸,又不像媽媽!看她的樣子,顯然柏家的遺傳力不夠強呢!”
人類是殘忍的,上帝給了人類語言的能力,卻沒料到語言也可以成為武器,成為最容易運用而最會傷人的武器。柏霈文的喜悅消失了,他常常瞪視著那個小東西,一看好幾小時,他研究她,他懷疑她。嬰兒時期的小亭亭因為體質柔弱,是個愛哭愛吵的孩子,她的吵鬧使柏霈文煩躁,他常對她大聲的說:“哭!哭!哭!你要哭到那一天為止?”
含煙是敏感的,她立即看出柏霈文不喜歡這孩子,夜深人靜,她常攬著孩子流淚,低低的對那小嬰兒說:
“亭亭,小亭亭,你為什麼要來到這世界呢?我們都是不受歡迎的,你知道?”可是,高立德卻本著那份純真的熱情,他喜愛這孩子,他一向對“生命”都有一種本能的熱愛。於是,他常常抱著小亭亭在屋內嬉笑,他也會熱心的接過奶瓶來喂她,看到她發皺的小臉,他覺得高興,他會驚奇的笑著說:
“噢!我從來不知道嬰兒是這個樣子的!”
這一切看到柏老太太和柏霈文的眼中,就變了質,變得可怕而汙穢了。柏老太太曾對柏霈文說:
“我看,孩子喜歡高立德遠勝過喜歡你呢!我也從沒有看過像高立德那樣的大男人,會那樣喜歡抱孩子的,還是別人的孩子!”含煙山莊中陰雲密佈了,像颱風來臨前的天空,佈滿了黑色的、厚重的雲層,空氣是窒悶的、陰鬱的、沉重的,颱風快來了。是的,颱風來了。那是一次巨大的颱風,地動屋搖,山木摧裂,狂風中夾著驟雨,終日撲打著窗欞。天黑得像墨,花園內的榕樹被刮向了一個方向,樹枝扭曲著,樹葉飛舞著,柳條彼此纏繞,糾結,在空中掙扎。玫瑰花在狂風暴雨下喘息,枝子折了,花朵碎了,滿地的碎葉殘紅,含煙山莊的門窗都緊閉著,風仍然從窗隙裡穿了進來,整個屋子的門窗都在作響,都在震動,都在搖撼。霈文仍然去了工廠,午後,他冒著雨回到含煙山莊,一進客廳的門,他就一直看到高立德坐在沙發裡,懷抱著小亭亭,正搖撼著她,一面嘴裡喃喃不停的說著:
“小亭亭乖,小亭亭不哭,小亭亭不怕風,不怕雨,長大了做個女英雄!”含煙站在一邊,正拿著一瓶牛奶,在搖晃著,等牛奶變冷。一股怒氣衝進了霈文的胸中,好一幅溫暖家庭的圖畫!他一語不發的走過去,把滴著水的雨衣脫下來,拋在餐廳的桌子上。含煙望著他,心無城府的問:
“雨大嗎?”
“你不會看呀!”霈文沒好氣的說。
含煙怔了一下,又說:
“聽說河水漲了,過橋時沒怎樣吧?阿蘭說松竹橋都快被水淹了!”
“反正淹不到你就行了!”霈文介面說。
含煙咬了咬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