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26部分

逮著人問她:“小麟子,今兒你家柿子爺又點你菜啦?”

她會很鄭重地點著下巴告訴你:“嗯,近日他吃上火氣兒了,我給他拌盤青瓜條兒祛祛燥。”

因為打小三歲去了勢,聲音清澤裡帶著點女娃氣,聽著叫人兩耳舒坦。倒是得了她那老太監陸安海的真傳,看看菜盤子便能揣摩出主子的心性。頭一回在奉天門看見小順子嘴裡叫著:“柿皇子”,便自個兒把楚鄒當成了主子爺,叫起“柿子爺”來膩膩的倍兒親。

又因為手腳勤快、人小沒啥心眼,大夥兒也都喜歡她,混熟了時常便帶她去內廷各宮裡送個膳。

那內廷與外朝就好像兩個世界,在外朝,出御膳茶房的門檻,舉目就能看見巍峨矗立的奉天殿與建及殿。外朝的天空是空曠而高遠的,陽光下她眯著眼睛仰一仰頭都是莊嚴肅穆。而內廷裡宮巷子幽幽窄窄,宮門對著宮門,宮宮都住著娘娘。娘娘們她不得臉瞧不見,每次只能夠躲在宮門後靜靜等著。

進宮有進宮的規矩,腳板不許踩門檻,那是大不敬和沒教養。不是站在外頭,就是擱腳杵在裡頭。她不敢站在裡頭,實在滿院子嬌嬌俏俏的宮女子叫她害怕。

她們生得真是美極,穿淡紫翠綠的褙子裙子,頭上戴著花兒,臉上塗著胭脂和唇紅。很愛笑,笑起來的時候只把紅紅的嘴角抿起來,用帕子遮著鼻子和牙齒,身子彎一彎有如春花蕩漾。她倚在門邊看得眼目滯滯,頭一回看見除了男人和太監之外的人種,心中只覺得光怪陸離,像多看幾眼便能被她們一群招去魂兒。

但躲著是沒有用的,她們的眼睛往四下裡顧盼,總能夠在一排弓著蝦米背的送膳太監身後發現她。就像發現了天大的稀奇似的,她們把她圍在中間看,帶著香香的手指捏她的小臉蛋:“喲,瞧瞧這可憐見的,像個小丫頭似的。”

“嗤嗤嗤——小太監伢子,你叫什麼呀?”

把她的太監帽耳朵翻上去,摸她毛絨絨的頭髮和小耳朵,有時候還故意想掏她的褲襠兒。她把兩腿並得緊緊的,聳著肩膀皺眉頭,嘴上卻說不出話兒來。心裡好像一群小螞蟻在爬,那胭脂香粉燻得她雲裡霧裡,道一聲:“我再也不來和你們玩兒了。”呼啦啦就往宮門外逃跑,留下身後一陣青春漫笑。

但你若以為她們天生是這樣親切祥和那就錯了,揹著人的時候她們還有另一張面孔吶。她有時候一個人穿梭在宮牆下閒轉悠,就看到景仁宮的大宮女錦秀立在景曜門邊,叫身旁一個小宮女煽另一個小宮女的臉,因為她打翻了二公主的首飾盒子。還看到過施淑妃宮裡一個大姑姑用雞毛撣子打小宮女,說她成心看施淑妃不得寵,故意不把桌子抹乾淨,打得小宮女瘦肩膀一抖縮一抖縮,還不敢哭。

宮女子果然都如陸老頭兒說的,都是一群不能惹的么蛾子,她得躲得遠遠的哩。她就甚少去內廷,對那裡不存多少的興致。

七月中旬的天,忽而暴曬得狗吐舌頭,忽而陰沉沉的叫人往骨頭裡滲。一片烏雲堆下來,從南到北穿涼風,劈柴的小高子給她紮了個大鳥風箏,小麟子不會放,自己揪著繩把子在東筒子巷裡慢悠悠走。繩子勻得不夠長,她怕力氣不夠被風吹走了抓不住,剛剛越過十米宮牆冒個大鳥翅,看著倒顯得蔫了吧唧好生滑稽。

八歲的楚鄒著一襲束腰收身的墨青色斜襟袍,少年英姿翩長地打外朝方向過來。在聖濟殿看了一整下午的書,正準備從這裡過去坤寧宮後門練練功,抬頭就與她打了個照面。

又得是三個月過去了,小東西耷拉著一身略寬的太監袍,太監帽耳朵在風中撲簌簌的。底下露出個白皙的小臉蛋,兩隻烏眼珠子又澄又亮,還能清晰找見小時候的影子。這會兒猛然看見自己,嚇得呆立在路中央,眼睛卻專注地看著自己,倒不見得有低頭。

他猜她認識自己,但一定不是這麼多年了還記得,她可沒那個良心暖肺。一定是哪個太監指著自己對她說過什麼,比如害死過人的那些舊陰晦。他便冷漠地大步往前頭走。

她立刻並腿簌簌地退在路旁,低著個小腦袋,滿面的奴相。兩指頭卻依舊攥著她的小破風箏,並沒有按禮制搭下來,冷不丁讓他憶起聖寵將逝前那破院子裡的一幕。躲在門扇子後面嚇得尿褲子了,手上也捨不得把他的風箏線鬆開。

楚鄒瞥了一眼小麟子緊閉的小腿兒,不自禁又想起她幼年時候的模樣。一個人傻呆地躺在破炕頭上,小腿窩子肉墩墩的,蹬在他臉上時軟綿綿如沐在雲中。他那時候就喜歡趴在她旁邊叫她蹬,但尿起褲子了就很討厭。

“咳,本皇子近日的冷盤碟子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