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大夫李克道:
“主公不使樂羊將兵備邊,而使其安閒,這是為何?”
李克道:“樂羊不愛其子,況他人哉?”言畢,看翟璜的樣子像是不明白,跟著又問了一句,“難道大夫不知昔時管仲疑易牙之故事?”
齊國齊桓公在位的時候,有一天對站在身旁的佞臣易牙戲言說:“寡人嚐遍天下鳥獸蟲魚,所不知者,人肉何其味兒也。”第二天午膳,易牙端上一盤蒸肉,嫩如乳羊,桓公吃了個乾乾淨淨,問易牙道:“是何肉如此甘美?”易牙跪而答道:“此人肉也。”桓公驚問:“從何得來?”易牙道:“臣之子三歲,臣聞‘忠君者不有其家’,主公不曾嘗過人味,臣故殺子以適主公之口。”齊桓公以為易牙是愛己,欲以重用,管仲道:“人情莫過於愛子,其子尚且忍之,何有於君?”由於管仲的阻止,桓公始終沒能給易牙以要職,但管仲死後,桓公不聽管仲的遺言,以致大權盡落易牙等佞臣之手,齊國大亂。
這個對於天下帝王最具警示的故事,任何一個國家的朝臣都無不知曉,翟璜當然知道,但他認為此事與樂羊風馬牛不相及,生氣地道:
“樂羊,忠良之士,其子乃是為中山姬窟所害,姬窟烹其子之肉與樂羊,同易牙殺子以適桓公之口,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豈可把樂羊與那個為天下人所不齒的佞臣易牙之輩相提並論?”
李克道:“主公這樣想,哪個能擋之?況且主公之意已決,他人不可違也。”
翟璜停住腳步,想回宮進言魏文侯收回成命,又一想,樂羊已經接受了封賜,再行進言也沒有了意義。兩個人拱手而別,各自登車回府。
翟璜回到府上,家僕忙把一封書信交給了他。書信是西門豹使人送來的。西門豹在魏國做大夫也是受翟璜的推薦,因為這個關係,西門豹始終把翟璜視做長輩,從心裡覺得近著一層,不論國事家事,都願意同翟璜說。在這封信上,西門豹說他想把尚未出嫁的小妹嫁與吳起為妻,問翟璜是何意見,如果行,就讓翟璜做月老,向吳起提親。
在翟璜心裡,認為吳起最不能讓人接受的就是在魯國為了求將而殺掉自己的妻子,但想到吳起是在當時實出無奈的情況下,而且他有超絕的軍事才能,所以吳起來到魏國後,還是向魏文侯舉薦了他。透過一年多的觀察,翟璜覺得吳起的人品也應該算得上是一個值得稱道的人,他出任西河守,大敗西秦拓疆千里,立下絕世之功,卻絲毫沒有驕人之意;這一次伐滅中山,雖說吳起只參加了靈壽一戰,但此戰對於中山之滅,起到了非常關鍵的作用,而且此戰之勝,正是由於採用了吳起的戰策,可是在魏文侯為諸將舉行的慶功盛宴上,當魏文侯問吳起用了什麼樣的戰法攻克靈壽的時候,吳起委婉地把功勞盡往樂羊的身上推,這不僅讓眾多的人、特別是親身參加了伐滅中山之戰的將佐們為之起敬,也讓翟璜對吳起更增加了好感。翟璜想,一個人難保一生不犯錯,甚至犯大錯,不能因為做錯一件事就把一個人完全否定,如今既然國君已授命吳起為鎮守西河的魏國將軍,就應該關心他的個人生活,更況西門豹主動提出願把自己的小妹嫁與他為妻,這個月老應該當。同時他又想到由他翟璜來做這個大媒,吳起一準會答應,於是吩咐家僕立馬往請吳起來府。
吳起和他統領的三千“魏武卒”駐於城外臨時設立的大營,他參加朝會回來沒多久,翟璜的家僕來到,告說翟璜請他過府有事商議。吳起對翟璜十分敬重,其中原因一是他的年齡比著翟璜小二十多歲,再是他做魏大夫是透過樂羊和翟璜的舉薦,有恩於自己,在翟璜面前他一向謙稱“學生”。一聽翟璜有事相召,立忙同翟璜的家僕一起來到翟府。
吳起見了翟璜上前一禮道:“不知大夫召學生何事,學生恭聽大夫教諭。”
“吳大夫先請坐。上茶!”翟璜沒有一上來就給吳起提婚,而是笑容可掬地先和他拉起了家常。兩個人邊用茶邊閒話,當話及吳起的日常起居生活時,才道:“吳大夫如此鰥居獨守,總不是長久之計,男人身邊沒有一個女人侍伴,終是不便,大夫時年剛剛三十有二,尚且年輕,該當上緊的續娶一房才是。”
翟璜說到這裡,見吳起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以為是自己的話觸到了他的痛處,忙把話安慰道:“已經過去之事就讓他過去,不要再去多想。其實翟某及朝中許多人也知道,是因為大夫是時求將心切又萬般無奈,才一時衝動鑄成大錯。錯了就錯了,大丈夫做事要拿得起放得下,不可總記心懷,總記於心,不得解脫,不僅於事無補,且久必傷身矣!”
吳起長長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