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兵伐燕的時候,因為小犬也要隨軍出征,大軍開撥之前,慕容垂曾邀請景略過府一聚——這件事,景略可還記得嗎?”
王猛想也不想:“這個自然。席間道明說起治軍之道,與王猛平日所想不謀而合——有道是知音難求,王猛豈能忘懷?”說到此處,又笑:“只不知道明怎麼突然提起這事?”
慕容垂搖了搖頭:“沒什麼……”停了片刻,突然大有深意地望向王猛:“只想問問景略,席散之後,景略曾說與我萬分投緣,要我解物相贈,以備將來睹物思人——我送給景略的那把金刀,可還在嗎?”
他兩眼一瞬不瞬地盯著王猛,王猛倒也沒覺得不自在,只笑了一下,說:“說來真是慚愧,那刀如今找不到了。”
“呵……”聽了王猛的話,慕容垂突地笑了一聲——怨恨、痛悔還是傷心,連自己也說不清了。過了半天,才收拾了心緒,淡淡開口:“那刀我倒找到了——”說著從身上解下一把裝飾富麗的短刀,“啷”地一聲將刀拔出刀鞘——剎那間一片雪光耀眼,端的是光華燦爛。他看了半天,才將刀遞與王猛:“如今還是贈與景略罷……可憐我那孩兒死時身上還帶著這刀——他既跟過景略,這刀留給景略,也是一個念想。”
王猛聞言笑了一聲,毫不猶豫地伸手接過:“如此王猛便卻之不恭了——在此謝過君家父子的一片深情。”說完便長長地作了一揖,慕容垂看了他一眼,終於什麼也沒說,只甩手走了。
王猛回到臺上時,正見一個原先跟在自己和慕容垂身後的侍衛在苻堅身邊說話,當下心中瞭然,若無其事地向苻堅請安——苻堅破天荒地沒有趕緊扶他起來,而是問:“就是這把刀麼?可否給朕一觀呢?”接過了卻也不拔出來看,只端詳了刀鞘半天,才突然開口,聲音裡倒也聽不出喜怒:“景略真是好心計、好手段,那慕容令死在景略手下,倒也不算丟人。”
王猛聽了倒也不慌張,只說:“陛下不是早知道了麼——我這點心計,又如何瞞得了陛下?不然,那慕容垂此刻焉有命在?”聽苻堅笑了一聲,便也站了起來:“不錯,我等大軍入了燕境,便找了個原先侍奉過慕容垂的下人,讓他帶著金刀去找慕容令,說慕容垂已經叛逃歸燕,讓他速速同行。等慕容令走了,我便上書說慕容令跑了,又故意走漏風聲,讓慕容垂不得不逃——可惜畢竟瞞不過陛下,不然慕容垂一家就讓微臣一網打盡了。”
苻堅失笑:“景略也不必這麼奉承我——我哪有這麼厲害,只是覺得有點古怪,又兼愛才之心罷了。”說完又嘆氣:“景略又何必……”
“陛下!”王猛臉色轉為肯切,“王猛出此下策,絕無半點私心!”略緩了緩,又說:“陛下,微臣也知道,論行軍打仗,慕容垂和他的兒子的確算個人才。只是,當此亂世,如不能為我所用,越是人才,越得及早除之。否則,一旦局勢有變,悔之何及?”
苻堅聽了默然半晌,好半天才轉身望向東方的天際:“景略啊,你看這天上的白雲,片刻前還是黑雲壓頂,若是颳風,只會散了還聚,可是旭日一升,頃刻間便化作萬里晴空下的點綴——景略說的道理,朕不是不明白,只是,朕說的道理,景略明不明白呢?”說完看了王猛一眼,笑:“景略一心為朕著想,朕自然不會不知。慕容垂心底的盤算,朕也可以略微猜得一二,不過——”說到此處,他的臉上現出意氣風發之色:“他不是笨人,如果勢不可擋,他不會螳臂當車。說來說去,還是要自修己德,如此才能四海歸心。你說是不是?”
王猛聽了默然,好半天才點了點頭,片刻後又說:“雖然如此,微臣對慕容垂、慕容令父子實在沒有半點愧疚於心——若不是他們心裡另有打算,又怎會讓微臣找到可乘之機?若是慕容令一心為大秦效命,微臣的試探,也只是佳話一段。”見苻堅臉上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又說:“只是揹著陛下自作主張,確是微臣的不是。”
聽到這話,苻堅終於放聲大笑起來:“行了——你揹著我自作主張,將我玩弄於股掌之上,這可也不是第一次了——” 。。
第三章 山河歲月
過了片刻,苻堅和王猛也說笑著下了高臺。剛下到一半的時候,突然覺得眼前明亮了些,抬頭一看,才看見方才還厚厚實實的雲層不知何時豁開了一道口子,現出淡遠深邃的天青色,陽光就從那道口子裡灑了下來,鄴城蒙上了一層暖和的淡金色,連身邊欄杆用白石雕成的柱首,此刻瞧著也是溫暖的。
苻堅卻像是有些悵然,怔怔地瞧了半天,才回頭朝王猛有些茫然地笑:“當初祖父歿了,我們也得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