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國土上的外國人全部幹掉是完全應該的,”敘述者解釋,“但我們是打仗的軍人,我們拒絕像屠夫似的宰殺那些在黑暗中禁錮了許多天,己經被恐懼和飢餓弄成半死的婦人和孩子。當時,王室的幾個親屬也站出來表示反對,他們認為,殺死婦女兒童和任何一個戰俘與穆斯林信仰的教義背道而馳;其中,米查?馬紮赫裡試圖解救他們,但一旁的群眾吼叫起來,要拿他的鮮血相抵才成,最後,還是皇帝的僕人們舉起寶劍,一個不剩地將英國人砍死。”
“一個不剩?”西塔結々巴々地問,“可是——可是,孩子們做了——什麼壞事呀?他們至少也應該——寬恕那些——幼兒吧?”
“放屁!誰寬恕小蛇,誰就是傻瓜!”“sè炮”咆哮起來;西塔再次為“叭叭艾什”的處境發抖,這個幼小的“小蛇”正在一兩碼外的土窩裡嬉耍。
“說得對!”他的一個同伴讚許道,“他們長大chéngrén後,還會繁殖更多的同類。這件事幹得好,剷除了這麼多勢必要變成盜賊和壓迫者的禍殃子。”接著,他宣佈要徵募毛驢。提出抗議的西塔被他用滑膛槍的槍托打倒在地,艾什像一隻小山貓衝過來幫她自衛,卻被第二個男人抱起來,扔進一簇荊棘叢中。艾什受了嚴重的刺傷,當他穿著被掛爛的衣服,混身紅腫的哭著爬出來時,才發現躺在路邊的西塔已經失去知覺。“sè炮”和毛驢已經走了很遠,變成一些黑點。
那一天可算是兇ri。但那些人沒有搶西塔的包袱,這對西塔來說至少也是一種安慰。他們大概沒有料到,在一個襤褸的孩子和一個孤獨的婦人的寒酸財物裡竟會有值得攫取的錢,他們怎會知道,希拉里生前存入床下錫盒中的錢幣至少有一半已經倒進一個軟羊皮袋子,正在包袱的底兒上壓著。恢復神志後的西塔頭腦剛一清醒,便立刻把錢拿出來,與另一半合到了一起,那一半被一條長布卷著,被“紗麗”服遮擋著,系在腰間。束用這樣一條腰帶不但很重,而且很難受,不過,這總比將錢留在包袱裡安全得多。反正現在毛驢被搶走了,所有的錢都得靠她自己帶著。
毛驢被劫一事,不管從感情的角度還是從實用的角度,對他們來說都是一個沉重打擊,因為艾什非常喜歡這小畜生,事過以後很久,他身上最深的擦傷痊癒了,他忘記了疼痛,但仍然忘不了失去的毛驢,時常為之悲慟。然而,這件事和“sè炮”講的故事都清楚地說明:走那些貫連的城鎮和較大村莊的道路很危險,明智的作法應當換行鄉間的牛道,穿過偏僻的小村——那裡的生活遵循著幾百年來的老傳統,節奏一向很緩慢,外界的新聞難能滲入。
不過,就是這些人跡罕至的守舊地區此刻也已受到遠方風暴漣漪的波及:他們聽到過藏在叢林和岩石中,飢餓的英國“大人”傷員爬出來向最卑賤的過路人氣食的故事。一次,傳來一個流言,說全奧德和羅希爾坎德的起義也獲得成功,後又聽說在費羅茲普爾和偏遠的錫爾科特也發生了bao動和屠殺,這最後一條訊息終於促使西塔打消一種她畧感得意的模模糊糊的計劃——把“叭叭艾什”帶到馬爾丹去,他舅々的先導隊就在那裡駐紮著。很清楚,要是費羅茲普爾和錫爾科特的團隊也發生了起義,那麼英國人還能在哪一個軍營重鎮找到生存的希望呢?即便還有活著的(看來不可能),他們不久也都會死去:最後,只剩下一個“叭叭艾什”,他現在叫艾什奧克,是她的兒子。
對人介紹起他時,西塔就說是“我的兒子”,再也不說別的,艾什默然地接受下這種關係。不到一個星期,就忘卻了原本是做遊戲那回事,再也記不起除了喊她“媽々”以外還用過什麼其他稱謂。
再朝北走,他們來到薩瓦利克山重嶺疊嶂的邊緣,有關起義和動盪的謠傳ri漸稀少,話題離不開莊稼、收成和當地的問題,議論的盡是鄉間小村裡左鄰右舍的雜事,他們的視野都超不過自己的田地。六月天的酷熱隨著西南季風橫掃印度枯涸的平原而告結束,隨之而來的是猛烈的瓢潑大雨,田野成了沼澤,—個々溝壑和峽谷成了河流,迫使他們把每ri的行程減到最低限度。已經沒有可能再在戶外露宿,只好去尋找避身的地方——但要花錢才成。
西塔捨不得花錢,因為這筆錢是一種神聖的囑託,不可輕易地開銷。它屬於“叭叭艾什”,應當一直給他儲存到長大chéngrén。再說,露出過於富足的樣子,那也是很危險的,將要招致襲擊和搶jie,因此花錢的時候只能使用面值最小的硬幣,還要伴以刻薄的討價還價。為了給艾什擋雨,她買了一碼鄉間織作的“毯氆”(毛呢;印地語puttoo的音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