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生活裡沒有任何汙點的人才能寬恕罪惡。但現在,當我帶著羞辱坐在這兒時,情況就不同了,我現在對你的寬恕對你來說應該意味著許多東西,你將來會認識到這一點,但不管你是早認識到還是晚認識到、很快認識到還是根本認識不到,我的路都清清楚楚地擺在我的面前。我不能允許你心裡帶著因毀滅過一個像我這樣的人而產生的負擔度過一生,那種思想可以使你無情地冷漠或病態地悲哀。我必須把那種重負從你肩上拿過來放到我自己的肩上。
我一定要對自己說,哪怕這樣的話我已經說過幾千次了,你和你父親都不可能摧毀像我這樣的人:是我毀滅了我自己。而且,我還要說,不管是偉大的人還是渺小的人,除了用自己的手毀滅自己之外,沒有什麼別的東西能夠毀滅他。我一直是想這麼做的,而且一直在試圖這樣做,雖然目前你不會想到這一點。如果我把這種無情的控訴強加到你身上,想想看我是怎麼毫不憐憫地把這樣的控訴加到我自己身上。儘管你所做的對我來說是可怕的,而我對自己所做的遠比你做的可怕得多。
我是一個站在我們這個時代的文化和藝術的象徵性的關係中的人物,我剛成年時就認識到了這點,隨後就迫使我的時代也認識到這一點。幾乎沒有人能在自己的一生中佔據這樣一種地位並使之為人承認,常常要等到某人及其所處的時代都過去了許多年之後,才會有歷史學家或批評家認識到這一點如果他們能認識到的話。我則不同,我自己感覺到這一點,也讓別人感覺到這一點。拜倫是一個象徵性的人物,但他是與時代激情和他所處時代對激情的厭倦產生了關係,而我與時代的關係卻是某種更高貴、更持久、範圍更廣的東西。
眾神幾乎給了我一切。我有天才、有一個傑出的名字、上層社會的地位、輝煌、思想的勇敢;我把藝術變成一種哲學,把哲學變成一種藝術;我改變了人的思想和事物的顏色;
我所說所做的一切從未使人疑惑過;我採取了戲劇這種藝術中最客觀的形式,並且把它變成一種個人表達方式,一種抒情詩或十四行詩,同時我還擴大了它的範圍,豐富了它的性格描寫。戲劇、小說、韻律詩、散文詩、微妙的或奇異的對話,無論我涉及哪種形式,我都會用一種新的美的形式使其變得美妙。
對真理本身來說,我既把假的、也把真的東西作為它存在的適當的領域了,並且表明假和真只是思想存在的兩種方式。我把藝術視為最高的真實,把生活視作一種純粹的假設形式。我喚醒我所處的這個時代的想像力,以便它在我周圍創造出神話與傳說:我可以用一句格言概括一切體系,用一句警句概括一切的存在。
除了這些東西,我還擁有其他與眾不同的東西。我讓自己受誘惑於毫無意義的長久的詛咒和肉慾的享樂,以做一個怠惰者、遊蕩者、紈絝子弟而感到快樂。我把自己包圍在各種各樣卑鄙、低賤的人中間,我成了我自己的天才的浪費者,並且浪費一種永存的青春使我得到一種奇怪的快樂。因為厭倦於站在社會的上層,我故意到社會底層去尋找刺激。對我來說,奇論逆說存在於思想領域,邪惡則成為感情領域的事。慾望,歸根結底是一種熱病,或是一種癲狂,或兩者都是。我變得不再關心別人的生活。我在那些能使我快樂的地方獲得快樂並一直這樣過下去。我忘了,日常的任何細行小節足以創造一個人的品格或破壞一個人的品格,因此,人在密室內做的事過一段時間後就會被人從屋頂上高聲叫喊出來。我不再做我自己的主宰者,我不再是自己靈魂的船長了,並且也不懂得自己的靈魂了。我准許你支配我,讓你的父親恐嚇我,結果我落到這種可怕的恥辱地步。現在我只有一件東西:絕對的人性,你同樣也只有一件東西,也是絕對的人性。你最好也走進塵埃之中,在我的身邊學會這樣。
我在獄中快待了兩年了。我的本性產生出狂暴的絕望,一種對社會憐憫的悲哀的拒絕,可怕而無力的暴怒,痛恨和侮蔑,高聲哭泣的怨恨,無聲的憂苦,沉默無語的悲哀。我經過了每一種可能有的痛苦情緒。當華茲華斯說道:
痛苦是永久的、模糊的、黑暗的
並且還具有永恆的品性
我是比他自己還更能理解這句話的意義啊!但是,雖然我有時會因為想到自己的痛苦將是無限的而感到欣喜,但我卻無法忍受它們成為沒有意義的存在。現在我在自己的本性深處找到了某種隱藏著的東西,它告訴我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是毫無意義的,痛苦特別不會沒有意義。那種東西隱藏在我的本性中,就像寶藏深埋在田野裡,它就是人性。
這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