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她的眼裡卻閃爍著與年齡不符的深沉,或是一種淡淡的憂傷。她似乎承擔了太多,雙親已故,親哥哥又瘋了,她如何能承擔得了?
光線透過窗戶照亮那張清秀的臉龐,長長的睫毛,高挑的瑤鼻,櫻桃紅唇。特別是那張臉,唐敏的臉很白,在那柔和的自然光下,她那一動不動的姿勢,就像是一尊白玉雕像。卓木強巴思索著,這個女孩很像一個人,那個人一定在自己心裡佔據了極為重要的地位,那種感覺,竟然比妻子在自己心中的位置還要重要,會是誰呢?女兒?不,她和女兒一點相似之處都沒有。啊!妹妹……
塵封已久的記憶之窗被捅破了一個小小的窟窿,堅毅的防線霎時決堤,所有悲傷夾雜著痛苦鋪天蓋地地湧來。那些曾令他刻骨銘心,再也不敢去想的,只有在夢中才會出現的,突然清晰地浮現在眼前。那張稚嫩的臉常帶笑靨,兩行貝齒玉雕瓷琢,睫毛下那雙眼睛又大又明亮,沒有絲毫世俗的渾濁,清純得好似岡仁波齊峰頂的白雪。那個成天跟在自己身後,“哥哥,哥哥”叫得最響亮、也最親切的小丫頭,她的面容,正漸漸與眼前這個女孩兒重疊。卓木強巴很清楚,眼前這個女孩兒,絕不是自己的妹妹。如果妹妹還在世的話,她應該成家了吧,或許有一個七八歲大的男孩,還有個小女兒;她的丈夫是牧民,家裡養著一大群牛羊,大帳篷坐落在那碧綠的草原上,面朝青山,背朝藍天……
“來一份……加……呵,我特別喜歡吃上海菜。卓木強巴先生,你要點什麼?嗯,卓木強巴先生?”唐敏點好菜,發現卓木強巴直勾勾地看著自己,不知為什麼,心中有些緊張。很快她又發現,他只是對著自己,但他眼裡看的卻絕非她本人,似乎有些出神,不知想到了什麼。唐敏微感失落之餘,又叫了卓木強巴一聲,但她聲音很小,生怕打斷了卓木強巴的回憶,為什麼自己會這樣,她也不知道。
而卓木強巴卻想起那青山草甸,那小山坡上,妹妹坐在自己肩頭,眺望遠山。“哥哥,上海大嗎?”
“嗯,很大。”
“有多大?有我們村子大嗎?”
“嗯,比我們村子大多了……”
“比我們村子還要大啊,那真的是很大了1
“哥哥……”
“嗯?”
“上海就在山的那邊嗎?”
“嗯,就在山的那邊……哥哥帶你去上海,好不好?上海的……可好吃了……”
想著想著,卓木強巴的眼眶不禁有些溼潤了。
“卓,卓木強巴先生,我,我說錯什麼了嗎?”不知道為什麼,看到卓木強巴的眼神,唐敏有些手足無措起來。
“對不起,”卓木強巴收起眼淚,微笑道,“不,不關你的事。我有個妹妹,應該比你大些,不知道為什麼,我一看到你,就想起她來。”
“啊,看來你對你妹妹很好,她現在在哪裡?”
“不知道,在她很小的時候,被匪徒綁走了……”
“啊,對,對不起,我不知道,我……”
“沒關係的,這不是你的錯。我那個妹妹呀,她老是做錯事,每次做了錯事,就知道找我去替她頂罪,其實,她心裡是想做好的,但每次都做笨事。那時候我常想,如果有一天,我不在她身邊,她該怎麼辦,我從未意識到,這種想法會帶來厄運。”卓木強巴微微苦笑,臉上寫滿憂傷。
唐敏也感同身受道:“是啊,有個哥哥真好,從小到大,不管什麼事情,哥哥都會幫你。如果被誰欺負了,可以大聲地說,我告訴我哥哥去!可是,我哥哥他,他……”說著,她的眼淚湧了上來。
一開始卓木強巴並未太在意,安慰了兩句。可是唐敏的眼淚越湧越多,像斷線的珠子般不住往下落,他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怎麼啦?大家都不去睡覺,聚在這裡聊天,還在為明天的事情興奮啊?這可不是我們特訓隊員應該有的素質。”方新教授也來了。岳陽趕緊讓出位置,同時道:“啊,剛剛強巴少爺說起一些往事……”
說著,他將卓木強巴剛剛說過的話大致重複了一遍。他知道,但凡強巴少爺說過的,教授都清楚。方新教授的確清楚這件事,但他不曾想到,這個外表剛毅的男子,內心依舊放不下。他拍拍卓木強巴的後腦,道:“過去的事將成為你人生的記憶,不要揹負太多放不下的包袱。你要這樣想:現在的她過得肯定比以前更好,她自己選擇的人生道路,你就應該尊重她的選擇,而你,有你自己的選擇。在人的一生中,總要經歷許多事,要學會珍惜,也要學會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