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心裡,張推官一定是還沒有盡心,等張良翰變成了他的兒子,就不信他還能這麼虧待!
她自謂自己為了兒子的前程做了莫大的犧牲,誰知這回,卻是張推官不答應了。
問原因,張推官言道不願奪人嫡長。
——這是實話,張推官本就從沒動過要過繼張良翰的心思,都是馬氏自己在糾結。
張興志順勢湊過來:那就選老二麼,本來就是老二合適!
老二也不要。
這下張興志也想不通了,再問原因,張推官只說不急,過兩年再說。
——這就是搪詞了,實則張推官心內已經很猶豫到底要不要過繼張良勇了。張良勇現在也啟蒙了,讀了大半年書,還在跟《千字文》較勁,這個進度本身也罷了,偏偏小跨院裡有個葉明光對比著。
智商這回事,真是後天彌補不來的,葉明光連珠華都能吊打,何況張良勇?張推官看看外甥,再看看侄兒,簡直心情蕭索。他萬分遺憾葉明光是葉家的一根獨苗,否則管他跟張家有沒有實際血緣,說什麼也要把他過繼過來,得此美玉良才,夫復何求?
如今雖要不成葉明光,他也看不上眼張良勇了,天分說不準比張良翰還差一點,張推官實在對他提不起興趣來。想到要被這麼個庸才繼承香火,他也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不行,再看看罷。
這就沒辦法了,二房還沒能力硬把兒子塞給張推官,他不肯要,二房兩口子就只能打道回去,關起門來,互掐一架。
掐完捏著鼻子認了舉人家的親事,沒轍呀,二房自己去找,連個舉人都別想找到。
吹吹打打中,珠華的大表嫂進了門。
第二樁婚事是張蓮的,張蓮的婚事沒什麼難處,張推官本已有了一點腹稿,鍾氏再帶著她出去做了幾回客,就給定下來了,定的是張推官的同僚,崔通判家的小兒子,也是庶出,不過已考中了秀才,這個人選不好比張萱,但就張蓮本身來說,算是不錯了。
事有湊巧,這門親定下不多久,崔通判升去外地做了同知,為免得將來兩地奔波,加上兩個小兒女的年紀也差不多了,就稍微抓緊了點時間,趕在崔通判上任前把婚事辦了。
張蓮本身是個沒存在感的性子,她連出嫁都是安安靜靜的,一聲不吭,張推官給挑什麼人,鍾氏給準備什麼嫁妝,她都聽之任之,沒一點意見。張萱眼見她要外嫁,到這個時候,終於肯和這個庶姐和解了——本來也是她單方面和張蓮不對付,彆扭地給張蓮送了一副金首飾,算作添妝。
珠華也給送了一根釵,她心裡有點感嘆,各人有各人的生存哲學,張蓮本身是庶長女,單從這三個字就可推出當年的血雨腥風了,從張推官和女兒們的年齡差論,可以大致推出當年他和鍾氏成親以後,應該鐘氏有好幾年的時間未曾生育,不知是出於長輩抑或張推官自身的壓力,他納了張蓮的生母,結果不多久,鍾氏也有了孕,兩個孩子生出來只差了月份。
當年的事太久遠,下人們都不再拿著磕牙了,珠華也不可能去問張推官,只能猜測著他的心態:一年得兩娃,卻全是女兒,這應該對他的刺激滿大的,直接把他刺激醒了,納妾也不能包生兒子,在可能的後嗣和鍾氏這個對他有恩的妻子之間,他還是選擇了鍾氏,從那以後再不二色。
就這個時代的男人而言,張推官算是蠻有良心的了,只是世事沒有兩全,他顧了鍾氏,對張蓮這個草率生出的女兒就難免要虧欠上一點。
張蓮養成這樣的性子,家庭環境要佔了絕大部分因素,她從不與妹妹爭鋒,一心一意地透明。不過從結果看,她應對自身尷尬處境的對策其實也不壞,張推官雖然不寵她,但最終在終身大事上還是盡力替她籌算了,鍾氏給備的嫁妝也挺能拿得出手,她要是一天爭爭爭,還不一定能爭出這個結果來。
多話不提,送嫁了張蓮,跟著就是張萱了,張萱倒不外嫁,她夫家和孃家現在都沒隔幾步路,但張萱還是哭得肝腸寸斷,妝都花了,珠華先還安慰她,後來都囧了,拿淡然遠去的張蓮來比她。宿敵的力量是強大的,就算和解了,那份習慣性不和的心態還有殘留,被這一刺激,張萱終於頂著兩個腫眼泡忿然收了淚。
她不哭了,重新擦了臉上妝,披上大紅嫁衣,蓋上蓋頭,如一片紅雲般往門外去,珠華目送著她,這下輪到她捨不得了,好幾天都沒緩過神來,直到張萱回門,看著狀態還不錯,她心裡才好過了點。
家裡少了張蓮還覺不出什麼,少了張萱差別就大了,整個院子都一下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