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他是已經調整好了心態。雖然身經百戰的外公未必閱人無數,但是,年齡的積澱,想必也能幫助他很好地察言觀色了吧。況且,我的這點小心思,在外公那雙利眼下,怕是瞞不住的。
“外公,我燒了多久了?”
“快半個月了。”
我燒了快半個月……父親在下個月結婚……
很好……
母親去世三個月之後,父親就要有新的妻子了。
“外公,”我輕輕地拉了拉外公的衣角,拿出撒嬌的語氣,“父親的婚禮我不去了。我還病著呢。”
讓我叫一個同樣陌生的女人“母親”麼?
抱歉,她只是皇後。
母親,我只有一個。
“潔!”小姨從外公的身後跑來,一把抱起我,“我也不去!我要在家照顧生病的潔!”說完,不忘調皮地衝我笑笑。
2。2
據說,父親的婚禮非常盛大;據說,新皇後的冊封儀式非常隆重;據說,新皇後的長相十分豔麗……據說……
我因為“病著”,沒有參加父親的婚禮,所以以上的一切“據說”都不過是喧囂過後市井之中流傳開來的小道訊息罷了。事實究竟如何,我不打算知道,也沒興趣。但是,當時親眼目睹了那一切的外公,回家之後卻是一個字也未說。
借著微醺的酒意,在撒滿月光的庭院之中,外公從兵器架上抽出他的椆木長槍耍了起來。
第一次親眼見識外公的實力,比幻想中的還要讓我神往。在外公的一招一式之間,完全看不出年邁的遲緩。槍尖轉動,在清冷的月光下映出寒光片片;長槍帶起嘯嘯風聲,外公衣袂飛揚,身形矯捷如燕。我盯著渾身上下都流露著水一般靈動和吞山河般霸氣的外公,不覺之間,忘了時間忘了地點。
如果說母親讓我感受到了溫柔之美,那麼,眼前,外公,展現給我的完全是力量的風采。
我再一次深深地羨慕外公:迎著獵獵長風踏過萬里平川,彷彿把天地都收入囊中……那是隻有鐵與血才能鍛造出的豪邁……眼前這個被銀光籠罩的男人,和我幻想之中的英雄遙相呼應。
槍尖輕觸我的鼻尖,微涼,無痛。外公把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
“你母親的願望是要你這輩子平平安安地活著!”看透了我眼中的嚮往,外公炯炯的眼睛裡微微染怒。
平平安安地活著?
剛入家門時外公那微斂的雙目不是已經表現出他對我的未來擔憂了麼?
我,在新皇後的眼裡,怕是不會受待見吧!說不定即使離開宮庭也……
於是,輕輕撥開槍尖,我問:“如何平平安安地活著?您活著的時候我依靠您,有一天您不在了,我可以依靠小姨。等到小姨也不在的時候,您認為我還可以依靠誰?到那個時候,誰還能成為我的避風港保我平平安安地活著?或者是您認為,我根本活不到那個時候?”
看到外公面色一凜,我繼續說,“外公,我要靠自己的力量,平平安安地活著。”
“那麼,你認為,學習武學可以保你平安麼?”外公問。
“是的。如果遇到行刺,至少可以保命。”我又想起那次宮中行刺了。但是,如果再遇到那樣的事情,身前,不會再有母親護我。所以,以後我只能靠自己了。
“……好吧!明天下午,你到這裡等我。從最基本的開始學。不過事先說好!既然下了決心,不管是流汗還是流血,都得堅持下去。朔家凡是習武的人,沒有一個是孬種!你也不能例外。”細細打量著我,沈默半晌,外公終於允了。
“外公!”叫住轉身欲離去的人,我好奇,“母親是什麼時候開始習武的?”終是忍不住。
外公頓了頓,低迴一句:“跟你一樣大。”
跟我一樣大……
心中浮起溫暖,細細咀嚼的同時,遠處外公和小姨的對話又飄進耳朵。
“沒想到潔和姐姐一樣固執呢!是吧,父親?”
“他比你姐姐強……”
“是嗎?”
“心思比你姐姐更深。”
“哈!父親,您這是褒還是貶呢!”
……
外公的刻板和小姨的愉悅所形成的奇妙反差逐漸消失在走廊的那頭。
打基礎的階段是辛苦和枯燥的,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失落代替了開始時的興奮,我坐在訓練場旁邊的大石頭上發呆,全身痠痛,彷彿不是自己的。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