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死了,”勞勃道,“這就是死亡的臭氣,別以為我聞不出來。這回我可被整慘了,對吧?不過我……我也沒讓它好過,奈德。”國王的笑容與傷口同樣驚人,他的牙齒一片血紅。“我一刀捅爛了它眼睛。你問問他們是不是真的……問哪!”
“是的,”藍禮公爵喃喃道,“照我哥哥的吩咐,我們把屍體帶了回來。”
“帶回來準備晚宴。”勞勃輕聲說,“讓我們獨處一下。你們都退下,我要跟奈德談談。”
“勞勃,親愛的……”瑟曦開口。
“我說過了,給我退下。”勞勃的堅持裡有幾分他昔日的剛毅。“你是哪個字聽不懂啊,臭女人?”
瑟曦攏起她的裙子和自尊,領頭走向房門。藍禮公爵和其他人跟在後面。派席爾大學士留了下來,雙手顫抖著把一杯濃濁的白色液體遞給國王。“陛下,這是罌粟花奶,”他說,“請喝下去,給您止痛。”
勞勃用手背揮開杯子。“快滾,老不死,我再過不久就要一睡不醒了。滾出去。”
派席爾國師給了奈德一個受傷的眼神,拖著腳離開了。
“勞勃,你該死的,”只剩他們兩人後,奈德開口說。他的腿痛得讓他幾乎睜不開眼。也或許是悲痛模糊了他的視線。他坐到床邊,坐在他的朋友身旁。“你非得這麼魯莽不可?”
“啊,操你,奈德,”國王粗聲道,“我好歹宰了那王八蛋,對不?”一撮蒙塵的黑髮落下來遮住他的眼,他抬頭瞪著奈德。“我該把你也宰了才對,連打獵都不肯讓人安安靜靜地打。羅拔爵士找到我啦。說什麼要砍格雷果的頭。想來就不舒服。我沒對獵狗講。讓瑟曦去嚇嚇他罷。”他笑到一半,突然一陣劇痛襲身,便轉為悶哼。“諸神慈悲,”他喃喃念道,疼痛地喘氣。“那女孩。丹妮莉絲。她只是個孩子,你說得沒錯……這就是為什麼,那女孩……天上諸神派這頭野豬……派來懲罰我……”國王咳出一灘鮮血。“錯了,我做錯了,我……她只是個女孩……瓦里斯,小指頭,連我弟弟……廢物……奈德,除了你之外,沒有人敢對我說一個不……只有你……”他在極度疼痛的狀態下,虛弱地舉起手。“拿紙筆來。就在那邊桌上。把我說的寫下來。”
奈德把紙攤平在膝蓋上,拿起羽毛筆。“陛下,請您指示。”
“以下為拜拉席恩家族的勞勃一世,安達爾人和其他人的——把他媽的那些鬼頭銜通通放進去,你知道是哪些——的遺囑。餘在此任命臨冬城公爵,國王之手,史塔克家族的艾德為攝政王及全境守護者……自餘死後……代餘……代餘統理國事……俟吾兒喬佛裡成年……”
“勞勃……”喬佛裡不是你兒子,他想說,卻說不出口。勞勃所承受的痛苦清楚明白地寫在臉上,他不忍心將更多痛苦加諸於他。於是奈德低頭振筆疾書,只將“吾兒喬佛裡”改為“吾之合法繼承人”。欺瞞讓他覺得自己人格汙損。這是我們為愛而撒的謊,他心想,願天上諸神原諒我。“您還要我寫什麼?”
“寫……該寫什麼就寫什麼。遵守,保護,新舊諸神,你知道這些羅嗦詞語。寫完我來簽名。等我死了把這個交給御前會議。”
“勞勃,”奈德的語氣充滿悲傷,“不要這樣,不要離開我。國家需要你。”
勞勃緊握住他的手,用力擠壓。“奈德·史塔克,你……真不會說謊。”他忍痛說,“這國家……這國家很清楚……我是怎樣的一個昏君,跟伊里斯一樣的昏君。諸神饒恕我。”
“不,”奈德告訴他垂死的老友,“陛下,您和伊里斯不一樣。您比他好得太多。”
勞勃勉強擠出一絲微笑,嘴角還帶著血跡。“至少,人們會說……我這輩子所做的最後一件事……沒有錯。你不會讓我失望的。這國家就交給你了。你會比我更討厭治理……但你會做得很好。你寫好了麼?”
“好了,陛下。”奈德把紙遞給國王。國王胡亂簽了個名,在字裡行間留下一灘血跡。“封印時需有人見證。”
“記得把那隻野豬當我葬禮的主菜,”勞勃嘶聲道,“嘴裡塞個蘋果,皮烤得香香脆脆,把那王八蛋給吃囉。我管你會不會撐死。答應我,奈德。”
“我答應你。”奈德說。答應我,奈德,萊安娜在應和。
“那女孩,”國王說,“丹妮莉絲,讓她活命吧。如果你有法子,如果……還來得及……命令他們……瓦里斯,小指頭……別讓他們殺她。還有,幫幫我兒子,奈德。讓他變成……比我更好的人。”他痛得皺眉,“諸神可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