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一個寵著他,秦鍾仗著是寧府小蓉大奶奶的兄弟,他兩個就說金榮打了秦鍾,非逼金榮給秦鍾跪下磕頭認錯,你們想那是多大的羞恥!所以如今那金榮發誓要報那仇,菌兒說金榮親口跟他言道,寶玉雖進了監獄,他還不解恨,開春運河化了凍,那寶玉興許就領到出獄的令牌,可以一路放行,回金陵去,他說必得再找那王爺告寶玉惡狀,讓寶玉出不了那牢門,關在裡頭老死!”
李紈就嗔怪他:“你那兒聽來這麼些亂七八糟的!你有那工夫精神,多讀幾篇聖賢書也是好的!”賈蘭方不言語了。
賈蘭所說金榮一事,確是如此。那幾年榮府不慎,多有將府中諸人詩詞文賦流於府外的,金榮四處搜求,得到不少,就專從寶玉的文句裡,挑揀出些來,道與那吟姽嫿將軍詩一樣,忤逆朝廷之心,昭然若揭,所舉有“曉風不散愁千點,宿雨還添淚一痕”等句,道盛世偏唱衰音,居心叵測,又連“盛世無飢餒,何須耕織忙”一句也列於其中,那本是元妃省親時,黛玉替寶玉作的,傳出去署著寶玉名字,金榮就算在寶玉賬上,道明是頌聖,實為訕謗,年年聖上與皇后均要親到壇裡躬耕紡績勸農,寶玉竟道“何須耕織忙”,似此悖逆之徒,怎能僅遣返回原籍了事?豈能平復民憤、懲一儆百?懇請王爺再細審明察!寫出狀子,竟徑投王府。那長史官看了,雖不以為然,也不得不呈給王爺,王爺那時正忙些別的事務,就暫留下待定。
不覺又冰化雪消,柳綠桃紅。那寧國府,聖上賞了袁野,那榮國府則賞了鄔維,兩家僱人修整,蓬窗掃淨,糊上綠紗,花畦重開,鳥籠新掛,錦茵繡屏,煥然一新,不久就擇吉日遷內居住,簇簇轎馬雲集門外,歡聲笑語盈於室內。那大觀園亦緊張重造,易名順樂園,裡面亭臺樓閣亦皆另有新稱,王爺有時親臨現場,指點批評,到那攏翠庵,心中悻悻然,暗想何時用何法可將那妙玉之名瓷瑰寶歸為己有?遂命將那庵名改為寶來寺。
那時運河已然解凍,漕運恢復,王短腿因與寶玉言道:“我實捨不得你,且不說這年前年後,你在那邊屋裡寫出多少對聯、斗方,我拿回家去售賣,賺了個滿缽滿碗,就這一陣咱們哥兒倆關起門來閒話,你那些五毒不識的呆話,初聽只覺逗悶子,細咂摸倒讓我這鐵石心腸軟活了不少。只是如今正是往江南去的好時候,你那出監的令牌卻總不下來,是不是有什麼人又作了手腳,到那王爺耳邊下了蛆?我怕夜長夢多,故雖捨不得你,亦願你早離開這鬼地方。”
寶玉道:“自王哥你來後,跟茜雪嫂兩個,對我的照顧不消說了,也讓鳳姐姐舒展了許多。自那回芸兒、小紅兩口子來,告訴鳳姐姐巧姐兒從火坑裡救出去了,在那劉姥姥家甚好,鳳姐姐就說巧姐兒保住了,他立刻死了也罷,只是不能死在這裡,不能給你添麻煩。我何嘗不想這就去江南,到那裡雖然舉目無親,一文不名,究竟可以自在活動,徜徉山水間,隨心歌嘯,只是我也捨不得你們,更放心不下鳳姐姐。”
王短腿道:“你那鳳姐,聽說再過些時,王爺要下江南,將他押上,還要去接收你家金陵老宅那邊的財物,他的苦日子,遠未到頭呢!”
二人正嘆息,有守門的獄卒來報,告有人求進獄神廟探犯人,王短腿就問是那個?道是蔣大爺夫婦,王短腿便知是蔣玉菡、襲人兩口子又來了,便道:“放進!”
原來自去年春末北靜王府、忠順王府的戲班子相繼進宮為聖上獻演後,那北靜王府一個改稱齡官的十三歲小旦甚得聖上與貴妃喜愛,聲名鵲起,譽滿京華,人們都不知以前榮國府戲班那個齡官,只知這齡官,北靜王亦甚愜意,故此忠順王覺得北靜王再跟他爭那琪官之心必淡,且那琪官因稱喉疾未進宮去演,聲名已被那齡官蓋過,年紀又漸大,又賞了他媳婦,在府裡安了家,再逃匿的心思想必亦化解,故漸准予那琪官偶爾出府活動,那蔣玉菡和襲人藉口上街買絲綢等物,已曾悄悄人監探望過鳳姐、寶玉數次。此次來探,在獄神廟裡站著說話,蔣玉菡和襲人也為王爺不放令牌著急,蔣玉菡道:“你以前是否得罪過一個叫金榮的?”
寶玉想了半天,方記起這個人,道:“好多年了,那時他在我們傢俬塾附讀,他打了秦鍾,我不依,定要他跪下磕頭謝罪。實在我現在亦想不起來他跟我們賈家是怎麼個姻親關係,何以去附讀的。”
蔣玉菡道:“必是此人了。我聽了幾耳朵長史官跟王爺議論,那金榮遞了狀子,道你寫反詩不止婉嫡將軍那一首,要王爺將你惡治,在牢裡關死。”
寶玉道:“正可謂冤冤相報了,那時我那顧忌他的臉他的心,確實把他傷透了,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