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是一曲《雲追月》,那笛音果然喜興歡暢,一時笛音飄牆過院,連鳳姐那邊也聽得真切。鳳姐因問平兒:“那裡的笛音?多時耳朵沒這麼舒服過了。”平兒道:“聽翠縷說,雲姑娘如今弄簫吹笛得心應手,從這笛音可見雲姑娘如今是心滿意足,他與那衛公子必博個地久天長!”
正聽著那歡快的笛音,忽然興兒在屋外探頭探腦,只招手喚平兒,平兒出去,道:“你在這裡賊眉鼠眼的作什麼?”興兒道:“聽說官府把那吳新登找到了,如今正審問呢!”平兒道:“逮著了好啊,快報給二爺二奶奶就是,且在這裡磨蹭什麼?”興兒道:“我先跟你說說,你先去報吧。”平兒道:“這就怪了。難道有什麼凶信不成?”興兒道:“可不是。原以為是喜訊呢,不曾想那吳新登狗急跳牆,亂攀扯起來!”要知端的,下回分解。
第八十九回 王熙鳳知命強英雄 薛寶釵藉詞含諷諫
原來那吳新登已被官府緝拿歸案。吳新登卷攜的榮府庫銀雖然追回八九成,但吳新登供出,那王熙鳳將榮府各處月銀領出拿去放貸,多透過旺兒找他尋那借貸方,則將王熙鳳攀扯出來。那時多有商家急著拿銀子週轉,短期借貸,利息奇高。起初王熙鳳如此放貸獲利頗順,後有那商家猴急,以翻倍的利息借貸,旺兒報告鳳姐,鳳姐一是有貪婪之心,二來也正逢府裡為賈母慶八旬大壽,覺得手裡從官中支來的銀子不夠鋪排,以為多賺些利息正好可以錦上添花,更可在老太太太太面前掙足臉面,就答應了,誰知那商家借銀後逾期不還,去討要,竟連和尚帶廟皆杳無蹤影,本利無回,月銀髮不下去,謊也編不圓,於是竟聽從那吳新登主意,再以高利去往別人處借貸,暫作敷衍,誰知這剜肉補瘡之舉,形成連環債務,去討賬無著,又被別人上門逼債,旺兒因讓吳新登從官中銀庫挪銀填補,吳新登夫婦商議,與其為王熙鳳私挪庫銀,莫若自己攜一大筆庫銀逃走藏匿,故有那天遠遁之舉,原以為榮府不至於報官,吃個啞巴虧遮醜,沒想到竟窮追不捨,既被拿獲,也就乾脆魚撕網破,先把那王熙鳳攀扯進來再說。
興兒來報信,平兒讓他進屋跟二爺二奶奶面稟,那興兒只求平兒請出賈璉,平兒便知不妙,因進去道:“興兒只求二爺到那邊屋聽他稟告。”賈璉便出去到廂房裡,興兒跪下,一一道來。這邊屋裡鳳姐心神不定,平兒也忐忑不安。忽然賈璉回到這邊屋,也不說話,來到鳳姐面前就給他一耳光,鳳姐只敢飲泣,平兒尚未開言勸解,那賈璉已氣沖沖出了屋門。
當晚賈璉私訪那審案之官。帶去五百兩賄銀,懇請只追究那吳新登欺主捲逃之罪。誰知那官自稱賈雨村門生,賈雨村既是賈政門生,則他謙稱乃政老爺晚生,道:“知榮府最是守禮廉潔之地,不過偶有不肖後輩女流,違例取利,倒也難免;本官只知效忠聖上,依法審案,明日少不得提尊夫人來訊問,那五百兩銀子,竟請帶回,也知二爺並非賄賂之意,大家往上一拜,共表對聖上的一片忠誠最好。”說完就起立送客。賈璉因道:“今日天晚,我也來不及往雨村處討教了。不過還望仁兄高抬貴手。”那官只往外送。賈璉因又道:“吳新登處追回的四千多兩銀子,判還後都願獻出。”那官方嘆口氣,再請賈璉歸坐,因道:“實在是小弟不敢違逆聖上並王法。你管家多年,應知刁奴難惹。你當那吳新登只攀扯你媳婦?他豈止是想抵賴捲逃之罪,減輕責罰,他還想戴小罪立大功呢!”賈璉請教:“此話怎講?”那官道:“他捲逃府銀,說破了罪不致死,況那捲逃的銀子我們也追回八九成,若將他城裡房屋罰沒,不予收監令他流落街頭,也不失為一種收場。只是——”說到這裡左右看看,其實早已摒除下人,卻仍壓低聲音道:“他要求私下訊問,我問他究竟有什麼詭秘的事要交代?他則道,知你們榮府私藏那江南甄府罪產的事,那些罪產,是甄府派婆子偷運過去的,運到府中,是他媳婦聽從你媳婦等指揮,一一安放的,他們夫婦不只知道數量,亦知存放地點。這樣一來,犯下大罪的可就不是你媳婦一個了,政老爺可就給攀扯出來了!”那賈璉聽了頭皮發麻,一時說不出話來。那官只望著他冷笑,又道:“因一貫崇敬政老,不忍其被刁奴背後下刀,晚生才敢對你道出,況那就不是銀錢官司,牽扯到朝廷威嚴,非我等區區小官可以審理的了!”賈璉便道:“只求仁兄遮掩則個!莫錄那刁奴此等口供,只將此案作一般銀錢官司速判為好!”那官故作沉吟狀:“只是對聖上忠,對前輩孝,實難兩全。我若遮掩,風險巨大,誰來為我擔待?”賈璉咬咬牙道:“仁兄心存一善,賈府世代感念。實對你說,如今府庫空虛,早已寅吃卯糧,拆東牆補西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