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塵冷笑,有些譏嘲,有些不屑。
他居高臨下,冷冷看著坐在依樹而坐的他,冰冷地問:“我經歷過什麼,我想要什麼,你又何嘗看得懂。便是真懂了,我地事,又與你什麼相干?你能算是誰?”
秦旭飛苦笑了一聲,一手扶著樹,有些搖晃地站起來。
那著一身白衣,面容煞白的男子,就在他咫尺之間,他伸手,想要去碰觸去掌握,被那人很不耐地一掌拔開。他酒力衝頭,心思混亂,腳下終究不穩,晃了幾晃,幾乎跌倒,急忙棄了酒罈,扶了樹,才能勉強站穩,輕聲問:“輕塵,你不讓我查下去,可是恐我遭遇不測。”
“是。”方輕塵答得坦坦蕩蕩,毫不迴避:“你要死,也該由我動手。”
秦旭飛低低笑起來:“輕塵,這一次,你是認真地。”
“似你這樣揭開旁人的隱密,你覺得,我有什麼理由不殺你?”方輕塵終於開始有更多的感覺了。最初心中的空白冰冷,慢慢鮮明起來,慢慢有了活氣。有了憤怒和氣惱。
“你怎麼會愚蠢到這種地步!這樣的隱密,就算是知道了,你也該裝成不知道。為什麼還要當著我,如此無所顧忌地說出來?”
為什麼,要把曾經地傷口挖口,為什麼,莫名其妙,要我來面對這樣地選擇,這樣的局面?為什麼,你偏偏對我地事,這麼好奇,這麼多事?為什麼?
然而,秦旭飛只是慘笑了一聲:“輕塵,我只是恨,只是恨,我說得晚了,若是,若是……”他咬牙握拳,望著方輕塵的眼神裡,終於浮起了憤怒。
方輕塵莫名地皺了皺眉,被揭穿的人是他不是他,什麼時候,輪到這人生氣了。
“若是,若是當初,我有足夠的勇氣,若是我可以放開一切顧忌,我可以不管你我的身份,我可以大聲對你說出這些話,我可以告訴你,我可以告訴你……”
秦旭飛忽覺疲憊而蒼涼,幾乎想要低頭再提一罈酒,然後一飲而盡去了。
如果,當初,我可以不顧一切地對你說明白,告訴你,我知道被至親至近之人放棄背叛是什麼滋味,告訴你,你不需要一個人獨自揹負,四世的苦痛。如果我可以告訴你,我知道一切,卻不憐你,不恨你,不會輕視你,我只是希望,將來你若再次遭受辜負和傷害時,不要愚蠢地繼續選擇那自我傷害的絕然之法去報復……
如果,我當時可以對你說,是不是,是不是你也許不會受這次劍傷?是不是,你也許不會讓你自己中毒,是不是,你也許不會如此肆意地毀掉你自己的身體?
如果,我當時能夠對你坦然說明白,即使對你來說,也許我並不算多重要的人,即使,對你來說,我的憤怒忠告和痛心,也許微不足道……
但只要我能對你有一絲影響,是不是,在我走之後,那些傷你至深的事情,也許就不會走到現在這一步?
然而,我到底是什麼也沒有說,什麼也沒有做。
我很禮貌地同你保持著距離,我很理智地,裝成什麼也不知道。
我清楚一切的局勢,一切的輕重,卻獨獨還是忘記了你。和他們一樣……我最終,選擇的仍舊不是你。
輕塵,我知道將這一切說出來,有多麼瘋狂而不顧後果,然而,我只是恨,我當初,沒有更早一步對你說。
可是,如此混亂的心緒,如此昏醉的身體,他說不清,也不想說。
他只是再一次直接大步逼向方輕塵。
這一次,方輕塵沒有再避開,他抬手,一掌,似輕實重地直接對著秦旭飛心口拍去,而幾乎在拍實的那一刻,秦旭飛的手掌,也貼在了方輕塵的胸前。
這一掌方輕塵不是避不開,他只是被一種莫名的憤怒和痛苦所控制,刻意地不想去迴避。
然而,那一掌輕飄飄,不含一絲力氣,就這樣凝在他的胸口,隔著衣衫,那掌心的火熱,卻幾乎灼穿胸膛。
方輕塵的掌力一凝,然而已有一部份真氣直攻入秦旭飛的心脈去。
秦旭飛悶哼一聲,唇邊溢位一絲血來,眼神卻是異樣溫柔,但也異樣傷痛地看著他。他的手掌依然貼在他的胸前:“你總是這樣,傷人的時候,總會忍不住要傷己?傷害你所在意的人時,總是要先摧殘你自己?”
剛才那一掌,他若凝力擊出,先受傷的,一定是方輕塵。然而,他輕飄飄的手掌貼在方輕塵的胸口,方輕塵的臉色,卻比受了重傷還難看。
在那手掌所按的位置,曾經有一把劍,從前胸,穿到後背,直到現在,他依然時時受舊傷發作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