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我這一身破衣服整天土裡滾泥裡爬,坐在哪裡不一樣?告訴你吧,平時幹活休息,都是往地上一躺就睡著了。”
姑娘無奈,只好坐在了床上。白剛不願意老是這麼沉默便主動和姑娘交談起來:“家裡現在怎麼樣?人們都挺好吧?”姑娘回答:“都挺好的!”賈龍也許是這會兒沒吸菸說話沒咳嗽馬上說:“我早就說了吧!說話也是假的。你媽會挺好嗎?一身的病。你會挺好嗎?都是假的。”白剛幾乎是懇求說:“老賈,孩子好不容易來看你,總不能只是低頭不語吧!咱們遭什麼罪活該誰讓自己攤上了。別再為難孩子了,她們受連累也夠苦的了。”姑娘一直強忍著沒讓自己哭泣,這時再忍不住了兩眼的淚珠刷一下流了下來,一陣比一陣緊一會兒成了兩道流不盡的小溪。是為爸爸對她的那粗暴的態度?還是為這位大哥體貼關懷的話語,還是為家庭為自己遭遇的種種不幸?她自己也說不清楚。流淚哭泣幾次想說什麼都沒能說出來。
《從囚徒到省委書記》禁地55(2)
白剛看著也夠傷心的,誰家沒有一本難唸的經?這年頭尤其像他們這號人,姑娘們的處境就會更難一些。讓她哭哭吧哭哭也許會好受些。自己只有一個兒子現在上小學不懂事,現在還沒有連累子女的內心歉疚,暫時少了一份精神負擔。可是這賈龍也真夠可以的,孩子這樣傷心他卻仍然低著頭,靜靜地僵在那裡,既不勸勸孩子自己也沒有眼淚。真的捱過那麼多的批鬥受過那麼多的折磨,就沒見他流過淚,閒談時倒可以看見他的笑容。但今天見了親人既沒有哭也沒有笑,他是很難笑出來的,淚也枯竭了。他的心佈滿了傷痕,種種痛苦只能憋在心裡啊!
白剛知道這爺倆兒都難開口,便想引起個話題,他看這姑娘也有三十來歲了,一定是結了婚的便說:“你有幾個孩子啊?孩子們也挺好吧?”“孩子?”姑娘眼淚流得更歡了,但還是強忍住哭泣:“您想想,資本家家庭右派女兒勞改家屬,這樣的人人們躲都躲不及誰還敢沾邊兒呀。”白剛說:“實在對不起,我太冒昧了,惹得您傷心,我以為”“不!”姑娘沒等白剛說完便說,“我早不為這些事傷心了。我看您這人真是好人,我叫您什麼好呢?就叫叔叔吧?可以嗎?”
“不!我們這種人不配做叔叔,你不用這樣稱呼我。”白剛說著自己強忍著的眼淚也終於嘀嗒嘀嗒地落在胸前。是啊!革命這麼多年,現在連“同志”這麼簡單而又普通的稱呼都不允許,年輕人叫個叔叔伯伯都不行了,讓人說起話來都犯難。在這裡就連初中畢業的孩子說起話來都是你們這群東西,連人都不是變成了東西。
“不!您不讓叫叔叔,就叫大哥吧!”姑娘流著淚說,“再咋著我不能沒大沒小。我看您是個好人心眼兒好待人也好,應該受人尊敬。爸!您也跟著這位大哥學學。”她本想等待爸爸的回答,但那位爸爸沒有任何反應。姑娘便又對白剛說:“大哥,我爸就是這麼個人,你們處在一起就多擔待多照顧一點兒。別看我爸嘴裡不說心裡有數,知道誰是好賴人。他這人就是認直理,心眼兒可好著呢!”白剛說:“我們相處時間不短,看得出來他是認直理。可是這樣吃虧呀!”白剛本想簡單介紹點情況讓姑娘勸勸她爸。
“誰說不是呢!他當‘右派’才冤呢!”姑娘卻很快把話茬接了過去:“真是像毛主席說的,是自己跳出來的,自己硬往槍口上撞。大哥!你說說,這讓人生氣不?”
姑娘這時不哭了也沒有了眼淚,越說越有氣,好像憋了多少日子的話,今天才有了一個發洩的地方,這個監視他們的人才是個難得的知音。接著,她說了事情的經過。白剛聽了姑娘這一席話,嘆了一口氣說:“姑娘!你以後說話也要小心啊!”姑娘說:“大哥!我看出來了你今天也跟著我們傷心落淚是好人,我們心裡感激您才說這些話呀!我爸爸心眼直,人家早就讓他管住那張嘴他管不住啊!你們不說我也知道,他在這裡頭好受不了。整天講階級鬥爭外頭還大批大斗呢,這裡頭批鬥還少得了?他能逃得過嗎?大哥!就靠你們這些好人多照顧了。”
“你以後別來了,來這兒幹什麼?嘮嘮叨叨還不是惹禍?”賈龍說這話時,看都不看女兒一眼。姑娘說:“爸!別看我年輕我看人沒錯過,這位大哥不會害人我信得過”沒等女兒說完賈龍便接了過去:“你不跑人家還得說你劃不清界限,你老跑不是更說不清嗎?”他的意思很清楚,他並不擔心自己而是擔心給女兒帶來麻煩帶來禍害。姑娘說:“擔心我?爸!我也想開了反正是沒有好日子過。我爸就是我爸,好人就是好人,劃什麼界限?爸!我和我媽整天心都撕碎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