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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部分

一間寺廟,修復梵文天花彩畫,畫作師傅對殘損的彩畫顏色犯了難,調弄了幾日總不大對。元闕看得心癢,主動請纓,那師傅無奈之下由他放手一搏。

元闕先清洗刮去生漆、膩子等物,而後調製顏料。梵文天花所用的沙綠出自西域,當時並無配備,便用北荒出的孔雀石磨碎調製,摻在空青裡,很是悅目好看。待他瀝粉貼金的時候,那師傅收了小覷之意,默默望著,被璧月路過瞧見。

璧月瞧了半晌,上前問他幾句,無論錦、龍、切活、流雲、花草、博古、異獸諸種紋樣,元闕對答如流。璧月叫他做萬蝠流雲的彩畫來看,即是雲紋加上飛蝠,繪在青綠地子上。

元闕遂用白粉垛雲朵,銀硃垛飛蝠,前者一溜平直大氣生動,後者半露半顯活潑點綴。再在雲朵上刷礬水,用紅、黃、藍、綠四色染流雲,這道工序他施展開來尤為好看,像是三頭六臂的哪吒,把五六隻調色的酒杯綁於一處,在胸前掛了,右手持了四支筆,左手兩支筆,同時上色染暈。染完流雲再開雲紋,狼毫筆輕點雲朵,如花枝蔓蔓,開出支紋,朵朵咬合勾連,頓時雲氣盪漾,春融日暖。

璧月點頭,喚他師傅前來,一見很是詫異,方知此子本是瓦作,不想竟熟稔畫作。問了幾句更添驚喜,一個十三歲的孩子知曉得比起幾個徒弟亦不遑多讓,於是生了收徒之念。

璧月問他:“你修習匠作之道,可有什麼志向?”元闕望了他的眼睛,答道:“唯願天下人安居樂業。”璧月忍不住微笑起來,“你倒是適合將作監。不過,或許有一天,你能明白身為匠作師的驕傲……”

元闕低下頭去,小手緊緊攥著,怕他看清真實的自己,那般渺小。

璧月親自收元闕為徒,他一步登天,住到了玉闌宇的內宅,每日有專門精研的功課。師父不時帶他入宮,攜了他往各地遊歷,於是元闕過上了目不暇接的日子,從一個鄉下小子魚躍成了璧月大師的關門弟子,無數人捧著供著。

璧月是一個非常純粹的匠作師,正直不阿,沉毅篤學,與下同甘共苦,有君子之風,連皇帝亦贊說:“璧月真純人也。”如此寧折不彎的脾性在朝廷處處碰壁,加上與工部侍郎很不相諧,在將作監的位置上勉強待了幾年後,璧月終於辭去官位,安心打理玉闌宇,教授徒弟,反而聲名日隆,京城附近皆以能請到玉闌宇修建屋宇為榮。

璧月口傳身授,除了講述營造技法外,嚴於律下,從不許誰做虧心枉法之事。匠人常有與主家結怨,偷埋厭勝物詛咒對方的,也有為了討好主家或是訛取錢財,把祈福的符咒賣出高價的,壞了匠人的名聲。璧月在玉闌宇禁絕魘鎮詛咒,只讓學堪輿之術,“一陰一陽之謂道”,無論哪裡都用得著。元闕因此讀了《葬書》、《撼龍經》、《青囊奧語》等書,璧月見他好學,把從墟葬那裡討要的堪輿師抄本給他,他更是獲益良多。

到了十六歲那年,千姿即位為玉翎王,盛邀璧月入蒼堯,璧月大師婉謝了好意,欲派一個徒弟領各色匠人約五十名前去主持營造之事。地遠國偏,一干師兄們推三阻四,不想被髮配這麼遠,離京城逾千里不說,簡直就是到了蠻荒之地。

元闕偏偏毛遂自薦,甘願往北荒一行。璧月很是欣慰,特意選了得力的匠人陪他前去,把親自手書的《匠心集》賞給元闕,簡直如傳授衣缽,惹得師兄們一陣眼紅。

沒有人知道元闕真正的用心。

元闕在出發時,眺望茫茫的北方。這些年來他始終暗地裡打聽訊息,慢慢地,知道他爹其實是玉狸社的暗探,知道他十歲那年玉狸社全滅,爹爹曾刺殺照浪城主未遂,知道玉狸社之主望帝被易容師紫顏救下改名螢火,知道紫顏一家避禍去了北荒並襄助千姿即位,知道照浪城主暗中秘密跟隨而去。

多虧他師父璧月名列十師,紫顏與側側不時有信送到,偶爾提及幾筆,元闕小心翼翼偷覷,或是趁師父不在拆信來看,早已生了心思要去北荒。

他沒想到的是,他這邊尚未上路,紫顏一家已施施然返回京城,照浪更是回來開了玉觀樓,想見很是容易。

元闕很灰心,想想未曾功成名就,無法對付照浪,只得收了心思,安心赴蒼堯效命。

璧月時有書信託驍馬幫攜送,添衣用飯的瑣事事無鉅細列出,關愛溢於紙上。元闕深受感動,師父嚴厲之外亦有慈心,他只有在蒼堯加倍努力。

可是元闕無法開懷,他想再見爹爹,卻無論如何,沒有任何訊息。

等玉闌宇的人差點忘了有這麼個小師弟,玉翎王邀請十師的訊息傳來,璧月大師當即命元闕就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