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皇太后、皇上則為不忠。”
既已點到曾國荃,陳寶琛乾脆一吐痛快:“曾國荃自奉命督防以來,初尚踴躍,一入直境,日就頹廢,老病日增,志氣日挫。見賓客則臥榻而呻,談戎機則涕流而道,觀其愁苦龍鍾之態,幾若旦晚就木之人。若以為真耶,孱暮衰氣豈可臨戎;若以為偽耶,挾詐畏難豈非負國?”
陳寶琛這一道密摺進京不久,便有平時用重金收買的宮廷耳目密報曾國荃。曾國荃、陳湜知道後,怒火萬丈。這些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人對背後搗鬼的秀才恨之入骨,報復起來決不手軟。
曾國荃一面指使人上奏朝廷,無端給陳寶琛加上一個收受法國人五萬兩銀子的賄賂罪名,又無中生有地說陳寶琛在江南期間狎娼嫖妓,行為不軌,有傷風化。還有人上奏揭老底:保舉徐延旭、唐炯是張佩綸與陳寶琛的合謀;張既是濫保匪人,陳不應逃脫責任。
江寧城裡,曾國荃從此不理睬陳寶琛。所有會辦南洋事務大臣應該參與的事情,曾國荃一律不讓他參與,將陳寶琛晾在一旁,無事可做。陳湜更指使一些兵痞子在陳寶琛的住宅四周尋事生非,無理挑釁,弄得陳寶琛形影孤單,悽悽惶惶,日不能食,夜不安寢,處境尷尬,心緒煩亂,如坐針氈,如處火爐,狼狽至極!
這時,陳寶琛才悔不該來到江寧做曾老九的會辦,才知道清流只能存於京師,離開京師那個圈子,則孤立無援,寸步難行;也終於明白,世事的複雜,實事的難辦,遠非書齋裡可以想得到的,至於忠誠正直、廉潔律己,這些書生們所推崇的品德,也只是在文章裡才有光彩,而在現實世界中,它們並沒有多高的地位,更沒有絲毫的力量可言!
第八章 諒山大捷(9)
陳寶琛的迂腐,終於為自己招來苦果。慈禧採取對張佩綸同樣的手法,新賬老賬一起算,一道上諭,將陳寶琛連貶五級!
陳寶琛身心交瘁,心灰意懶,他也不想回京師去做一個低微的小京官,便借母老為由,回籍侍親。朝廷很快批下來,成全了他的“孝心”。
陳寶琛離江寧那天,江寧各大衙門無一人相送,倒是一群丘八在碼頭上焚紙燃炮,意謂送瘟神,弄得陳寶琛又憤又羞,欲哭無淚,如漏網之魚般匆忙開船。
誰知陳寶琛這次回籍,一住便是二十四年,直到光緒、慈禧相繼過世、宣統登基之後才回到京師,那已是白髮皤然,垂垂老者了。可憐一個正派清流名士,直到臨死還不知道他這一生究竟栽倒在何人的手裡!
而就在他黯然離寧的時候,恭王府裡的鑑園主人在私心慶賀,醇王府的高參孫毓汶在暗自得意,李鴻章也有出了一口氣似的舒坦。至於那些遭張佩綸、陳寶琛糾彈的人則更是彈冠相慶,喜形於色。更有許多對清流抱有仇恨、討厭、嫉妒、輕視種種複雜心態的人,此時都把目光盯在這幾年甚得聖眷、官運極好的清流中的幸運兒張之洞的身上,且看他究竟有幾分能耐!
馬尾之役的戰況很快便傳到廣州,接著,嚴懲福建大員及對法宣戰等聖諭都下達到各省,張之洞這些日子來心情甚是沉重。他既為戰事失利而憂憤,更為老友的不幸而痛苦。他實在不明白,一向精明氣壯的張佩綸,何以在戰場上如此窩囊無用,再不濟,也不能臨陣脫逃,這不是有無指揮才能和臨陣經驗的事,這是關乎於責任操守的大是大非!
張佩綸多年來在張之洞腦中的高大形象開始低矮褪色,兩廣總督的心裡不由得對老朋友生髮出幾分鄙薄來。
朝廷已向法國宣戰,兩廣毫無疑問成了備戰的重點,廣東又是重中之重,廣東軍事上的要務首在增強武器裝備。張之洞請張樹聲透過李鴻章的關係,為廣東再購買二十尊德國克虜伯鋼炮,又請彭玉麟派人去香港向英國軍火商買一批槍支彈藥。
就在這時,桑治平、王之春從越南迴到了廣州。
在衙門簽押房裡,桑、王將此次去越南實地考察一個多月的情況向張之洞作了詳細報告。
目前中國在越南的兵力有四支,即駐紮在諒山的由廣西巡撫潘鼎新統領的桂軍約三千人,駐紮在鎮南關的由提督銜總兵楊玉科統領的滇軍約一千五百人,駐紮在文米的由原布政使王德榜統領的湘軍約一千二百人,以及駐紮在宣光一帶的由劉永福統領的黑旗軍約四千人。四支人馬合起來雖近萬人,但各自獨立,沒有形成一股統一的力量。名義上潘鼎新負有總指揮權,但楊、王、劉均不服他。潘鼎新的桂軍其實多為安徽子弟,是新淮軍,軍紀差,力量弱,潘本人遵循其老主子李鴻章的旨意,重在和而不在戰。桑、王都認為潘不能擔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