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洛的“督促式安撫”,對黎奉仙可謂奇效。
幾乎是頃刻間,這位傷心老將的心頭頹喪就一掃而空,雙目中重新匯聚神采,嘴角更是不由上勾。
對黎奉仙來說,世間再沒什麼比利益二字更為滋補了。任何心神志氣的創傷,都能在貪婪的驅使下瞬息癒合。
先前他困守桑郡數十年,幾乎徹底意氣淪喪。但在仙盟來使王洛到來後,他卻看準機會而點燃野心,並由此一舉恢復往昔的狂態。
如今,輸給楊五逸固然讓他沮喪苦痛,彷彿支撐他在過去幾十年的沉淪期,始終心智不催的一根信念支柱已經崩塌……但是與此同時,王洛口中的“即將迎來舉國之亂”,卻讓他內心中再次點燃野火。
是啊,大亂將至,哪裡還有時間自怨自艾?只要能笑到最後,登基稱帝,那新恆兩億人中,自有大儒為他辯經,論證他之優於楊五逸!
而王洛所說的舉國之亂,也絕非虛言。楊家接連折損兩員大將,其中更有一個鎮壓家族氣運的大乘真君……這對於本就岌岌可危的楊家而言,已不僅是雪上加霜,而是釜底抽薪了。
楊家之所以能鎮壓天下一方面在於太后手中持有先帝遺詔賜予的天命法統,另一方面則是太后在手握皇權的這幾十年間,不斷以國之公利偏倚私家,令北境衛國公的勢力空前膨脹,觸手幾乎蔓延遍佈了全境十八郡。
然而如今,太后楊施君與國師張進澄決裂,公然在朝堂上發動兵變,誅殺一眾仙撫使並將國師本人鎮壓在東都牽星臺內,貶為叛黨……這對於生活在天庭琉璃光下六百年的新恆人而言,根本就是在動搖皇權本身。
普天之下,唯有仙官有權制裁國師,凡間的帝皇越俎代庖,是大不敬,必招致災禍。
無論太后一黨如何派出自家大儒為此舉塗脂抹粉,無論她如何言之鑿鑿地宣稱國師叛國……然而人心疑慮卻如雜草般滋生,且隨著天庭的長期沉默而越發難以抑制。
在此期間,楊家純粹是靠著一股蠻力來鎮壓國內的反對和質疑。而這股蠻力中,大乘真君的威懾力又至關重要。新恆五位大乘真君,有兩人直接聽命於太后楊施君,其中更有一位足以和仙官平等對話的真君楊昭。有楊昭在,其餘三位大乘真君,誰也不敢輕舉妄動。而大乘不動,十八郡中的各路豪強自然也不敢妄動。
哪怕機會明明擺在眼前。
事實上,出身北境的楊家在過去數百年間,始終都被皇室視為隱患,而旁敲側擊地予以壓制,其影響力一旦離開北境就會急劇衰減。到太后時代,楊家才終於能恣意膨脹,但終歸是欠缺根基,哪怕在其影響力最為巔峰的時候,也只能勉強動員新恆十八郡中的六郡。而在太后與國師決裂的情況下,其中三郡都態度動搖起來……真正可謂心腹的力量,唯餘下三郡。
三郡之於天下十八郡,已不再有絕對的壓制力,全賴太后執政多年手段高明,不斷分化其餘各郡豪強,令十八郡中再沒有任何一支影響力大過楊家的勢力,加之真君楊昭的強大威懾,方才能勉強維繫楊家的高壓統治。
但現在,楊昭已經死了,雖然是死在境外,訊息會因琉璃網的阻隔而有所遲滯,但大乘的隕落是足以引發天變的大事,其餘各郡得知訊息一定不會太晚,屆時,很難說另外四位大乘會作何想法,作何應對。
此外,楊五逸的死同樣致命,雖然他明面上的職位只是青旗軍的參謀總長,並不直接掌兵,且一直都生活在大將軍楊九重的陰影下,存在感略顯單薄。但實際上他才是楊家在短短數十年間勢力膨脹的最大功臣。
青旗軍自北境南下,入主繁城,短短數十年時間就已和繁城禁軍一般,在首都紮下根基。令一國之都幾乎形同一家之都。楊五逸可謂居功至偉!他智計卓絕,心思縝密,關鍵是多年來的從容處事,讓他在朝廷群臣中留有極好的印象,任何難事交給他來處置,總能有一個令賓主盡歡的結果。楊家能在太后執政的數十年間廣結盟友,影響力爆炸式膨脹,其中很大一部分都要歸功於楊五逸私下裡一次又一次地成功布局運作。
可以說,沒有了楊五逸,那些平日裡甘為楊家驅遣的爪牙之輩,必生異心。甚至一些明確歸附楊家的朝堂重臣,也要開始認真考慮退路——楊五逸在時,人們可以信任楊五逸,但楊五逸不在了,誰能保證楊家繼任的人能有著同樣的德行操守?
這種情況下,楊家強壓天下的格局,隨時都可能分崩離析。
所以……
“上使大人,請容我立即迴歸郡城,整頓星軍全軍,以防楊家狗急跳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