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就沒理會我,探出身去和前頭駕車的車伕說了幾句,馬車緩緩放慢速度。
“從這裡開始就是劉家的田地了。”陰就悄悄拉開窗簾的一角,從縫隙中瞧出去,也不見得有什麼奇怪之地。
我點了點頭:“那要怎樣才能見到他?到他家裡去麼?”
陰就驚愕的瞪大了眼睛:“登門拜訪?你去……還是我去?”
我呲牙:“那要怎麼見他,難不成你就帶我來看看他們家的田,他們家的房?”真搞不懂這個小弟在想什麼。
“姐!睹物思人,聊以慰藉,你以前時常捧著一卷《尚書》,為他思念成疾,怎的到如今反而不滿足了呢?”
頸後一陣冷風颼颼,汗毛凜立。看樣子,這陰家小妹不是普通的花痴,水準居然要比俞潤還高出N段。
“回吧,回吧……”我無力的呻吟,再不回去,當真會被人當花痴看待了。劉家的田還不照樣是田麼,怎麼看也都是泥堆的,總不可能種的不是麥子,而是金子吧?
“姐!”陰就突然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噝——”我吸氣,媽的,他掐到我的肉了,“幹什麼?”我吼他。
“劉秀!”他激動的喊,“是劉秀!真的是他,姐,你快來看!”
我用力甩開他,疼得差點沒掉下眼淚。劉秀,劉秀,一個劉秀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我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忿忿的撩起竹簾。
大約十多米外開的一塊田地裡,三三兩兩的分佈著五六個短袖長襦,腳穿草鞋的農夫,正在忙著收割穀物。田壟之上迎風站著一人,身穿白色襜褕,腰上懸一長劍,他左手按於劍把上,右手指著那些田地裡幹活的人,絮絮的說著話。
軿車駛得很慢,靠近他們時,那壟上之人回過頭,目光朝我們投來。我將簾子放低,擋住自己的臉,對方看不清車內的情景,我卻將車外的種種看得一清二楚。
那是個年紀大概在二十五歲上下的英俊男子,星眸熠熠,鼻樑高挺,好看的唇形微微彎起,帶出一抹不以為然的笑意。他渾身上下都散發著與眾不同的高貴氣質,隨意的站在那裡,頗有股鶴立雞群的英武之氣。
我心裡怦地一跳:“誒,劉秀怎麼看起來比我們大哥還大些。”
“他比你大了九歲,你怎麼連這個也忘了。”
九歲!天哪,那不是和我實際年齡同歲?!我又湊近了些,饒有興趣的盯著他看。
可惜他只是不經意的回眸一瞥,很快就轉過頭去。馬車越駛越近,我漸漸能聽到他說話的聲音。
“胸無大志,每日只知侍弄稼穡,真乃劉仲也!”
順著他手指的地方,隔了三四米遠,有個人影直起了腰,火辣辣的陽光毫無遮攔的照在他大汗淋漓的臉上,反射出一抹金色的光輝。
我忍不住閉上眼,這樣正面看上去太過刺眼,眼睛吃不消。
“劉仲便劉仲吧,”遠遠的,聽到一個溫潤的聲音笑著回答,“反正也沒什麼不好。”
“沒出息的傢伙……”壟上的劉秀笑罵。
聲音逐漸遠去,我仍是頻頻回首探視。
陰就扯我袖子:“算了,能見上一面已是上天垂憐……”
“劉仲是誰?”冷不防的我冒出一句。
陰就愣了下,方道:“劉仲是劉秀的二哥……”
“原來是他二哥,好大的口氣,居然連自己二哥都敢取笑!”
陰就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低著頭不知在想什麼,我說了什麼,他也只當沒聽見。過了片刻,他忽然一拍大腿,叫道:“是了!不愧是劉姓王孫,果然好氣魄!姐,你不知道,當年漢高祖劉邦有個哥哥也叫劉仲,勤於稼穡,劉邦亦曾如此這般恥笑兄長。如此看來,他是拿自己比作高祖了……他的志向可真是了不得!”
漢高祖——劉邦?!
那個娶了個蛇蠍心腸的呂氏,也就是所謂“人彘”的創造發明者的漢高祖劉邦!
我打了個寒噤,劉秀他的宏大志向裡不會也變態的包含這一條吧。
忍不住再次撩開窗簾探出頭去,這時車雖已駛得有些遠了,可轉換過角度,避開耀眼的光線,我卻清楚的看到面對劉秀的恥笑,劉仲臉上依然綻放出一縷恬靜寬容的笑容。
那是個怎樣的笑容?白淨無暇的臉孔上,他的雙眼微微眯彎,嘴角揚起,雖然身上穿著粗陋的短衣,可他略帶孩子氣的笑容卻讓人覺得他正擁有和享受著全世界。
我的心莫名就被這樣的笑容所感動,悸動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