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有這樣一個無辜至極的弟子?……
他的腦海中,不自覺地閃現出那個人的臉。
第一次見到的時候,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世間竟然會有人與他擁有一模一樣的相貌。即便他自小被訓練,初見的時候,還是驚訝。
和他一樣,對方也同樣驚訝,只是,那種驚訝裡,有著無害的笑意。
他未說半字,那被江湖傳言鬼狡聰敏的“鬼師”便猜到了一切。他到現在,還清清楚楚地記得,鬼師對他說的話:
“小兄弟,你真的很像我……像極了十七年前的我。只是,我每次想起那時候的自己,心中除了悔恨,別無其他。……小兄弟,難道你連這份悔恨也要模仿麼?”
悔恨……
他現在終於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這十七年來,他從來不曾想過,被自己傷害的人,究竟是怎樣的。就算幼年時有那般的憐憫之心,也早在殘酷的訓練中被抹殺了。而今天,他第一次注意到了,被人恨,是如何的淒涼……誰對?誰又錯?得到九皇神器,一統天下,這是他的理想麼?他循著恩師的教導一步步走到今天,真的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了麼?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那一霎那,他想起了海灘邊的三絃聲。他從未真心喜愛過三絃,記憶之中,唯有因日夜練習而磨破手指的痛楚。可是,那一夜,他第一次體會到,樂音能給人帶來快樂。想起那一無所知的女孩,微笑著,告訴他:“其實,你跟師父一點也不像……”
不像……只需這樣一句話,他十數年的壓抑,煙消雲散……
而現在,他到底在做什麼呢?
他的心一亂,便擾亂了他的氣息。
溫靖止步,回頭,道:“怎麼,心疼那小丫頭了?”
溫宿微驚,沉默。
溫靖看著他,輕嘆,“我與你十幾年的父子情誼,比不上那小丫頭和你的數月之交麼?”
“徒兒並無此意……”溫宿趕忙回答。
溫靖淺笑,“你喜歡她也罷,同情她也罷。只是,不要忘記,‘鬼師’死在你我手下,她終有一日會來報仇……她對你,可會留情?”
溫宿垂眸,不發一語。
溫靖惋惜地搖頭,“兒女私情,較之天下霸業,孰輕孰重,不是再明顯不過了麼……”
“徒兒會竭盡全力助師父完成大業。”溫宿回答,聲音略顯麻木。
“你終是不懂啊……”溫靖道,“你是我唯一的傳人,我得天下,即是你得天下。到了那一天,什麼樣的女子,是你得不到的?”
溫宿繼而沉默。
溫靖見狀,略微思忖,道:“好……你要與那丫頭在一起,也不是沒有辦法……”
溫宿抬眸,驚訝地看著他。
溫靖的眼神中,帶著蒼涼,“助她殺了我這罪魁禍首,什麼恩怨,都能一筆勾銷!”
“師父!”溫宿有些驚恐,“徒兒絕無此意……”
溫靖沉痛地走到他身邊,拍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有孝心……唉,世間姻緣,不能強求。你便看開吧……”
溫宿隱忍著心中苦澀,點了頭,“徒兒知道。”
溫靖也點點頭,繼續轉身邁步。眼神中,卻突然多了一分肅殺……
兩人行走片刻,就回到了東海總堂。溫靖粗略交代了幾句,便直接領著溫宿進了平日閉關修行的獨室。
獨室中央,有一個石臺。臺上,放著一副雙刀。雙刀不過一尺,通體金赤,刀身略彎,刃寬一寸,精光四射,絕非凡品。
溫靖走到臺前,拿起那副雙刀。轉身,遞給了溫宿。
溫宿有些驚訝,看著那副刀,遲疑。
溫靖開口,道:“你自小修煉雙刀,由你拿著它,最合適不過。我不是說過了,我的一切,遲早都是你的……”
溫宿沉默片刻,伸手接過了那副刀。
溫靖淺笑,道:“你我身份已經暴露,新仇舊恨,朝廷必定強攻……”
“師父的意思是?”溫宿開口,問道。
溫靖轉身,“離開東海,重振旗鼓。”
溫宿有些驚訝,“師父當真要放棄東海?”
溫靖看著他手中的“逐暘”,平淡道:“霸業之前,沒有什麼是不能拋棄的。東海不過是踏腳石,我已與東瀛海客結盟。離開東海之後,即可轉道蓬萊,重回中土,再謀大業。”
溫靖說的事,溫宿並不知曉,然而,這樣的毫不知曉,以前的他並不在意。但現在,卻讓他覺得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