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大狀氣得直哆嗦。對崔象生道:“崔先生,你看,如此粗野鄙夫,豈能登得大雅之堂!”
崔象生不悅地道:“葉小天。你有何高見不妨當眾說來,如此粗魯何以服人?”
葉小天道:“高見?屁的高見啊?這麼明睜眼露的事兒,還需要什麼高見麼?你們這些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的高人,能不能低下頭來看看老百姓是怎麼生活的?
咱拿蘇杭一帶來說。水多地少,每家每戶不過一兩畝薄田,若依你們所言。都該棄工商而就農業了,豈不都要活活餓死?然則眾所周知,蘇杭乃人間天堂,雖然繳的稅比別處重上幾倍,依舊富甲天下,何故?”
徐伯夷道:“你這是以偏概全,豈可以一地一例而定天下之策。”
葉小天道:“天下個屁!靠山吃山,靠海吃海。開個海而已,通海經商的還是沿海百姓,怎麼就涉及天下了,內陸百姓,自然還是以耕種為本,你們這些白痴,動不動就上綱上線,誇誇其談,國家要靠你們,早就完蛋大吉了。”
李秋池道:“誰說不要工商了,只不過農為根本,工商為輔,這主次萬萬不能顛倒。興農則民風淳樸,興工商則百姓貪鄙,教化仁義才是重中之重,如果把一個國家比作一個人,這仁義教化就是頭腦,農業就是身體,工商不過手足,主次分明,禁海便是天經地義。”
那些事先揣摩過崔先生的態度,大力主張禁海計程車子們紛紛跳起來,此時不在崔先生面前表現一番更待何時?
葉小天道:“宋人地寡人眾,卻能富得流油,全因工商之盛,也沒見宋人就貪鄙庸俗。今……”
張三曰:“夫孝者;善繼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也!海禁者,實乃我大明祖制……”
李四曰:“孟子曰:‘何必曰利?亦有仁義而已矣!’天生四夷,皆在王化之外也。故東臨滄海、西阻流沙、北封大漠、南橫五嶺。蓋天之慾限四夷而隔絕中外也。”
王五曰:“市舶之事,大壞夷夏之防。奸狡之徒,將本逐利。豪商巨賈,累貲鉅萬。皆市儈之徒,以奢靡之風,壞亂人心。言市舶者必言利,皆奸臣也!”
葉小天道:“四肢也好,頭腦也……”
張三曰:“洎奸臣廣言利以邀恩,多立使以示寵,刻下民以厚斂,張虛數以獻狀;上心蕩而益奢,人望怨而成禍……”
李四曰:“使天子有司守其位而無其事,愛厚祿而虛其用。蓋宇文融、楊國忠輩也。孔子曰:‘寧有盜臣,得無聚斂之臣……’”
趙六曰:“海禁之開散敦厚之樸,成貪鄙之化。是以百姓就本者寡,趨末者眾……”
王五曰:“夫文繁則質衰,末盛則本虧。末修則民淫,本修則民愨。民愨則財用足,民侈則飢寒生……”
葉小天閉上了嘴巴,眼看著一張張亢奮的面孔,喋喋不休的嘴巴,漫空飛舞的唾沫星子。臉上漸漸露出一絲笑意。
這些人根本就不給他說話的機會,什麼開海禁海,什麼民心民意,於這些書生而言統統都是狗屁,他們其實想要的就是揚名立萬,就是在崔象生和王學政面前留下一個好印象而已,自己不過是那塊踏腳石,辯不贏又如何?辯得贏又如何?
葉小天閉上嘴巴一言不發,眾士子更加亢奮起來,語速越來越快。聲調越來越高,引用的聖人名言更是天馬行空、不知所謂了。
“傻逼!”
葉小天忽然似笑非笑地說了一句,聒噪聲立止,所有人都閉上嘴巴,瞪大眼睛看著他。
“一群傻逼!”
葉小天又罵了一句,李秋池不敢置信地看著他,結結巴巴地道:“你……你說什麼?”
葉小天道:“你在山珍海味之間,為了百姓吃不上飯誇誇其談、痛心疾首,可明明開海通商就有大把銀子的進項。你個裝模作樣騎驢找驢的傻逼!”
李大狀都沒見到過這樣的讀書人,被葉小天罵蒙了,他呆呆轉向崔象生,道:“先生。你看……你看……”
葉小天順手從亭前一株矮樹上摘下一片葉子,捲成一個漏斗,劈手奪下徐伯夷手中酒杯,把那樹葉做的漏斗塞到他手裡。說道:“你用的這酒杯,穿的這衣帽,都是工人做成。商人販來,你吃著他們的、用著他們的,卻拿起筷子吃肉,放下筷子罵人,只會賣弄舌頭的傻逼!”
李秋池和徐伯夷愣在那裡,正賣弄得興高采烈的眾士子愣在那裡,亭中就坐的王學政、崔象生等人全都目瞪口呆,眼看著葉小天大步離去。
葉小天走到那架著篝火還在翻烤全羊的大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