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關,閒雜人等盡皆隔絕於外,葉夢熊那假惺惺的模樣就全然不見了。葉小天也不再是一副畢恭畢敬、謹小慎微的模樣。
他也不等葉夢熊客氣,就從茶臺上取過一杯還飄著淡淡霧氣的香茗,呷了一口,笑嘻嘻地對葉夢熊道:“本家老伯,今天為小天撐場子搏門面的一番苦心,小天感激不盡。”
葉夢熊怔了一怔,才明白他口中的“本家老伯”是指自己,心中不禁苦笑,他為官這麼多年,還是頭一回看見這樣的年輕人。不過,葉小天在京中所發生的事,他已知之甚詳,在天子面前,這廝尚且是一副渾不吝的模樣,葉夢熊又怎能指望他在自己面前會循規蹈矩。
葉夢熊也呷了口茶,對葉小天道:“你在銅仁,做的很好。老夫希望你能鞏固現有,繼續西進,逐漸滲透,封堵住楊應龍東向之路。”
鷹派眾人只告訴葉小天楊應龍有不軌之心,朝廷在他反跡未露前又不能興師動眾不教而誅,所以希望透過封鎖、彈壓的手段,遏制他的野心,將一場彌天烽火化為無形,卻沒告訴葉小天他們的真正用意:迫其尚未準備充份,便提前發動。是以有此一說。
葉小天放下茶盞道:“繼續東進,恐怕童家就要不開心了。另外,大人真的相信鎖住楊應龍的四向之門,他就會消彌野心,安份守己?而不是逼得他狗急跳牆,鋌而走險?”
葉夢熊輕輕抹著茶水,垂著眼簾,淡淡地道:“楊應龍不是蠢人,審時度勢的眼界,他應該還是有的。一旦事不可為,老夫相信他唯一的選擇就是偃旗息鼓,只要在他有生之年反不起來,他的後代可未必會有他這樣的野心與膽魄。時移勢易,大禍彌於無形,莫大功德。”
葉小天搖搖頭,翹起了二郎腿:“小天卻不這麼想。大人這麼做,實際上是把隱患留給了將來,既然明白他有反意,莫如主動出擊。如果說是抓不到他的把柄,不便不教而誅,就該引誘他主動露出馬腳,這才能掌握主動,縫縫補補的總歸不是個辦法。”
葉夢熊聽得心中一動,葉小天的想法,其實與他們倒是不謀而合。如果葉小天能明白他們的通盤計劃,一定能和他們配合的更好,莫不如……
這個念頭剛剛浮上心頭,就被葉夢熊冷靜地打消了。葉小天現在也是土官,他鼓動朝廷對楊應龍下手,很顯然是想趁亂吞併擴張,取得更大的地盤,掌握更大的勢力,這一目的與朝廷是相悖的。
鷹黨的想法,是要逼楊應龍起兵,攪起貴州之亂,朝廷趁機出兵,不僅要一舉佔據播州,還要趁各路土司元氣大傷的機會,一勞永逸地解決貴州的歸屬問題,把它直接掌握在朝廷手中。兩者目的並不統一,如何可能親密合作?
葉夢熊深深地吸了口氣,道:“刀兵一起,首當其衝的就是無辜百姓!皆為朝廷子民,陛下何忍為之?你的格局,要放大一點。”
葉夢熊捻著鬍鬚想了想,道:“你且在貴陽住下來吧,下一步該如何做,老夫還要與你詳細商量。現如今銅仁、石阡兩府格局,也需等展張楊童數家趕到,才能明確下來,否則總有後患。”
葉夢熊沉吟了一下,又道:“另外,石阡府司法之權上交提刑司,直接遣派流官負責,很好!不過此事還需你全力維護,否則就是無根之木,徒具形式,司法之權是收攏不上來的。”
葉小天起身道:“好!那小天就在貴陽住下,等候大人進一步的指示。”
葉夢熊點點頭道:“你去吧!有時間不妨去拜訪一下安老爺子,他的態度,舉足輕重!”
……
葉夢熊縱然不說,葉小天也是要去拜見安國維的。安國維身為安宋田楊四大家族之首的掌門人,在貴州的實際掌控力還在葉夢熊這位封疆大吏之上。葉小天和他接觸不多,但每一次,都給他留下了深厚印象。
南明河畔,初次考校於他時,他還以為安老爺子是夏瑩瑩的族中長輩,第二次他在銅仁混得風生水起時,又收到了安老爺子一封支援他率眾出山,化流官為土官的親筆信。
安家與展家有姻親關係,但是面對葉小天的漸漸坐大,乃至他對展家的威脅,安老爺子卻一直沒什麼表示,這位土司土似乎真的垂拱而治,笑看風雲變幻,完全沒有插手的意思。
真是這樣嗎?
如果是,他又何必為了一個初露崢嶸的葉小天,寫下一封親筆信來提點他?也許,這就是葉夢熊所說的格局,到了安老爺子這種地位,他的一舉一動、每一思索,已經不可能依據個人喜惡、個人感情來決定。
他站在更高處,以領地為經,以部族為緯,每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