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習慣。只是微微一愣的功夫,左右第一排座位已經被人搶先佔領了,葉小天恍然大悟,趕緊衝向第二排。等他趕過去時,第二排座位也被人坐滿了,葉小天只得再衝向第三排。好歹在柱子旁邊搶到一個座位,卻是最靠廳門口的。
葉小天坐下身子,鬆了口氣,探頭向柱子另一邊看了看,想瞧瞧還有誰跟他一樣倒黴,一探頭就看見大萬山司的那位不知何姓,名叫洪東的土知縣拉長著的一張臉,像鞋拔子一般難看,葉小天趕緊又縮回了頭。
張知府咳嗽兩聲,道:“我貴州土地貧瘠,一省稅賦尚不及江南一縣,朝廷有仁民之意,皇上有慈悲之心,年年撥款賑濟,今年也不例外。咳!這筆款子呢,已經到了,關於如何分配,這就議一議罷。”
張知府話音剛落,便有一位一身儒衫,頭戴方巾,頜下三綹長髯的老者站起,拱手道:“太守,我府學書院乃是官學,一向倚仗官府撥款的。依照舊例,每三年朝廷賑款中當有一筆撥付書院。是以下官促請太守循舊例,足額撥付我府學款項。”
葉小天一看,這人正是黎教諭,方才他去廳中候著的時候似乎並沒看見他,也不知他是什麼時候冒出來的,居然還在張知府身邊搶了一個座位。黎教諭口中的“太守”就是指張知府,士人好古,所以雅稱知府為太守。
張知府還沒說話,那位扎西土司就站了起來,粗聲大氣地道:“府學建不建的有什麼打緊,撫民才是第一等的要務。知府大人,我平頭著可司群山環繞,地形閉塞,經濟困頓!就是我這土司,如今也只能兩天才吃一頓香豬肉了,可見百姓之苦,大人無論怎麼議,都不該先撥款於府學啊,還請憐憫我平頭著可司的百姓……”
黎教諭乜視著扎西土司,不屑地道:“府學乃朝廷所設,聚徒講授、研究學問的所在,講經論道、傳播教化,承載文運、選賢與能,乃是天下第一等的要務,怎麼到了你的口中,就變成不值一提了?”
扎西土司道:“聖人云:倉廩足而後知禮儀,現在百姓連肚皮都填不飽,還奢談什麼禮儀教化?”
黎教諭道:“興旺地方,教化為先。不興教化,只能貧者愈貧。人民愚昧,何事能為?”
馬上又有一個穿官袍的人跳起來道:“黎教諭說的好不冠冕堂皇,你府學空有建學之名,而無弘道之實,五年才出了一個秀才,大把銀錢都花到哪裡去了?”
黎教諭老臉一紅,強辯道:“我府學雖然五年才出了一個秀才,他卻考中了舉人,被點選為官員,現如今更是政績卓著,由典史升為縣丞了,我銅仁府學成才數量固然有限,可質量卻是很高的。如今正因我銅仁府學賢士才俊太少,才更應該加大投入才是。”
這是“教育無用論”與“教育萬能論”之爭啊,眼看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葉小天作為黎教諭的學生,做為銅仁府學教育的最大受益者,可不好不出面聲援恩師了。
葉小天咳嗽一聲,站起身,語重心長地道:“諸位大人,再窮不能窮教育,再苦不能苦學生啊!我覺得。黎教諭所言甚有道理。”
葉小天慷慨激昂地道:“正所謂十年樹木,百年樹人,一個國家要強盛,一個地方要富強,只有人才濟濟才有可能。黎教諭高瞻遠矚;用心良苦,真是可敬可佩,本官贊同黎教諭的意見!”
葉小天說著,心中暗想,此來銅仁,本想請黎教諭幫忙進言的。怎麼反而成了幫他說話了?這府學照舊例每三年撥一次款,今年恰好又輪到了,我想多爭取些賑款豈不更難了?但願黎教諭投桃報李,一會兒記得聲援我。”
“狗屁!全是歪理!”
他的老冤家大萬山司的洪東知縣站起來了,反駁道:“我貴州各方土司,傳承千百年,靠的是什麼?是拳頭、是刀子,可不是書本,你們這些讀書人百無一用。當然極力吹捧你們的什麼狗屁學問了!百姓吃不飽肚子是要造反的,真要出了亂子怎麼辦?把你們的聖人教化搬出來,能叫他們乖乖回去餓肚子嗎?”
此言一出,眾官員紛紛響應。也有人挾帶私貨,匆匆聲援了兩句,馬上話風一轉,開始向張知府訴苦水。大談他的治下是如何的困苦。
張知府跟佛爺似的坐在那兒,臉上笑眯眯的,絲毫不以為意。顯然類似的經歷他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而且這又何嘗不是他鉗控下屬的一個手段呢?
戴州同眼見眾官員又開始了曬窮大賽,便道:“各位大人,你們的難處,也不能全指著朝廷賑濟,朝廷的賑款有限,救急難救窮,這究竟怎麼個分法,還是要議出一個合理的章程來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