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能聽到了。
記得小時候,媽媽總是握著我的小手去敲那些鋼片,一聲一聲,清脆悅耳,老爸總是在一旁笑,看一會兒,就又繼續讀
報了。
那時候週末,姑媽和姑夫就帶著秋子過來。秋子比我大五歲,總是討厭帶著我這鼻涕小鬼,奈何姑媽一聲大喝,她還就
得陪我。想想那時候我可能把一輩子的話都說完了,什麼事兒都要言語兩句,還總追著秋子問這個問那個。姑媽從小疼
愛我,總說,這孩子聰明!
本來一切都好好的,好的不能再好了,直到那場事故發生。
到現在我還記得很清楚,那是一個早秋的週末,中午吃過飯,姑媽一家就告辭了,老爸還是坐在餐廳看報紙,老媽在客
廳收拾桌子,讓我送姑媽一家出門。
我家在一樓,我開門就出來了,跟姑媽說著什麼,然後,就是那聲突如其來的巨響……
火舌從視窗竄了出來,像猙獰的怪獸,一直蔓延到外面的那棵老樹。我想也沒想就往屋裡衝,姑媽的嗓子都喊啞了:段
黎,別進去!
屋裡全是濃煙和大火,我什麼也看不清楚,嗆得連呼吸都要停止了,一步步尋路往前,視線裡除了桔色還是桔色。
一隻手抓住了我的腿,我低頭往下看,只能分辨出媽媽的結婚戒指。
我拉住了她,想要把她拖出去,她卻來掰我的手,死命的推我,喉嚨裡是斷斷續續的聲音,我聽不清,只依稀能聽到:
出去,出去……
我當時什麼想法也沒有了,我不知道老爸怎麼樣了,但是知道我必須救我媽,既然我找到她,就得帶她出去……
吊燈落到我肩上的時候,我都不知道是什麼落了下來,只是一團火球,然後是意想不到的重量,再然後,我什麼都不記
得了……
醒過來的時候,睜眼就是一片白色,疼,渾身都疼,尤其是肩膀和嗓子。姑媽的臉映入眼簾,滿目的哀傷。
我很想問她,爸呢,媽呢,可是嗓子疼的說不出話,我用盡力氣,卻只能聽到空白或者刺耳的聲音。
姑媽是慌忙捂住我的嘴的。
那一天,我收到了人生中兩個最大的浩劫。
我父母過世了,以及我將畢生失去說話的權利。
真的,當時明明什麼是滿目的白色,可在我眼裡,什麼都籠罩上了一層灰色。
在醫院住了半年多的時間,姑媽接我出院的時候,我堅持要回家。
家裡出事兒之後,她只有在需要她過去辦理手續處理什麼的時候才回去,回去也沒有打掃,她已經打定主意無論是我還
是她再也不踏進這裡了。
我一再堅持,她才帶我回來。房子外觀看得出來物業已經精心修補過,可內裡……全是黑色,只有新裝的玻璃窗閃閃發
亮。一切都是頹敗的,什麼都看不出原來的模樣。
我只走到那裡,媽媽最後躺的那裡,我再沒勇氣往前一步,早已淚流滿面。
姑媽後來告訴我,我媽是用盡力氣把我推出來的,她的一隻手最後就那麼留在了門外。當時樓裡的街坊都往出跑,是對
門的叔叔把我拖出了樓道……
我不知道那會是一個怎樣的情形,定然是一片混亂。
這場事故後來獲得了賠償,並以天燃氣洩漏最終蓋棺定論。人們又恢復了往日的生活,而回不去的,只有我。我身上的
燒傷和遠去的聲音,時刻都在提醒我,我丟失了那段最美好的生活。
姑媽是我二十二歲那年跟姑夫一起移民的,當時他們強烈要求我一起,可我拒絕了。我早該是一個人了,已經受他們照
顧很久,一個人,既然已經定論,那麼最終,也就只能是一個人。越早適應,越好。
……
小欲會離開,怎麼說,想到了,也想不到。
想到是因為過往的經歷,想不到是……他昨晚對待我的態度,如此的親暱。
或許,他只是想玩兒玩兒吧。
無所謂了,總算,有了個結果,有開始必然有結果。
無論結果如何,它就是結果。
還是感謝他,至少,給了我一場實在的美夢,從頭到尾,還算完美。
離開酒店的時候,才發現今天大風。風呼呼的灌進衣領,灌進旋轉門內,吹著路邊的枯枝,吹著路燈上懸掛的招貼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