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側,那張帶著她臉皮和鮮血的面具躺在地上,漸漸溶化開來,成為墨色的一堆,又恢復了使用前的粘稠。1琳琅死了,墮樓身亡。令人驚奇的是,她從十九層高的樓上跳下來,本應四分五裂,腦漿迸射的頭部,居然完好無損。她面色紅潤光潔,似乎還帶著某種超然的笑意。光從面色看去,她似乎並沒有離開這個世界,她只是,開始了一個綿長的夢。她本就生了一副令男人瘋狂女人妒忌的面孔,連死,她也從狼狽中超脫而出,完好地儲存了她一貫的體面優雅。寶瓶心裡的嫉恨,愈發深了些。追悼會如期而至,寶瓶作為劇組的一員,出席了。四周,都是痛哭呼喊的聲音,寶瓶也禮節性地哭紅了眼。環顧四周,花圈、壽帶,一切一切將這裡裝扮成一個真正的靈堂。然而,似乎缺少了些什麼,而這缺少的,正是某些至關重要的東西。對了,是遺象!這偌大的靈堂裡,居然沒有琳琅的遺象,只在正前方的桌上,立著一塊被黑布遮擋了的相框大小的物體。寶瓶走過去,揭了開來。卻在一剎那,有了一種暈眩的感覺。——她看到的,居然是自己的臉!定了定神再看,那哪裡是什麼遺象,不過是一塊黑色邊框的鏡子,而她的臉,此刻正真實地印在這面鏡子中,表情嚴肅,目光呆滯。恰恰象極了一副裱好的遺象。心,咯噔一下。“突突”跳起。身側有人問道:“是寶瓶小姐嗎?”“是。”“這面鏡子,琳琅在遺言中提起,說要請你帶回劇組。”寶瓶接過那面鏡子,突然間有了某種熟悉的感覺。“為什麼沒有寶瓶的遺象?”她木木地問。那人回答:“她自殺之前燒燬了自己所有的照片,一張也不剩。並立下遺言,說女人一生,盡是毀在那一張臉上,所以,她要求不用遺象。”2看著鏡子中自己的臉,寶瓶忍不住滿心蒼涼。二十四歲,一個還算年輕的數字。可是放在一個女演員的身上,卻已到了末日黃花。就連琳琅那樣優秀的女人也不堪重負,何況自己呢?琳琅是在三個月前辭演的,說是身體不適。誰曾想,那一辭,竟是永別。那面用來作道具的鏡子也曾隨著琳琅的辭演不翼而飛,誰知竟在琳琅的追悼會上又現了蹤跡。琳琅呵,你終是沒有懂得,笑到最後才笑得最好這個道理。如今你我生死殊途,你又拿什麼來和我爭?鏡中那張原本枯槁憔悴的臉,突然間變得鮮活起來,略帶笑意。一個聲音從心底傳來:女人這一生已太過寂寞,自己若不對自己好一些,又還能靠誰呢?只有美麗,只有美麗可以改變你的人生。“卡——”導演喊道:“你怎麼回事?出什麼神?你這是在拍戲呢,還是在顧影自憐?”寶瓶這才從片刻的迷濛中清醒了過來,突然發現自己還在片場,正重拍《鏡》中由琳琅演過的片段。3電話還是不接,送去的音樂會入場券也被原樣退回。黃澤明,他還沉浸在琳琅離逝的悲傷中吧。不管怎麼說,琳琅也算是個有福的女子。黃澤明黃導,影視界一代風流才子,成天坐在美女堆裡,居然潔身自好許多年,與髮妻恩恩愛愛攜手出入各種場合,那眼裡的尊重與憐愛,絕不是作秀就可以作出來的!直到琳琅出現,他才有所動心,將她奉若至寶。雖然一直低調相處,卻也讓不下一打的女星眼熱不已。還是不懂得惜福啊。放著才子垂青下的大好前程,就這麼撒手去了。再多的惋惜讚歎,又能存留多少時日呢?不過是故作清高罷了。寶瓶不由憤憤,“叭”地,將手裡的梳子砸在梳妝檯上,披了件紗衣就下了樓。九月的天氣,還是有些熱的,路上的閒人依舊稀少。廣場上放著神秘的異域音樂,有人在跳舞。走近身去,卻看到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女,正光著腳,熱烈地舞動著。頭髮如枯草般乾澀,被辮成了若干個小辮子,隨著舞蹈而跳躍擺動。而那面容,卻出奇的乾淨透徹,絲毫沒有經過風吹日曬的痕跡。腳下,是一隻缺了口的土瓷碗,碗裡零星散落著一些數額不大的錢幣。見寶瓶到來,她轉了幾個圈,緩緩停下,直直地凝視著她。“你在嫉妒。”她說。“什麼?”寶瓶有些怔。“和一個死人爭風吃醋,有必要嗎?”寶瓶直感覺一陣暈旋向自己襲來。而後,她又聽到了那熟悉的話語:“女人這一生已太過寂寞,自己若不對自己好一些,又還能靠誰呢?只有美麗,只有美麗可以改變你的人生。”4電視上,黃導和原配再次攜手出現在眾人面前,對他們的經典之愛加以更為細節化的詮釋。無非是哪年哪月,在哪裡相見,從而一見鍾情,許下海枯石爛的誓言。再在生活裡,一一驗證了那些誓言裡的堅不可摧。寶瓶關了電視,看著茶几上那袋面膜出著神。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從廣場回來的了。她只記得,那個少女告訴她,這是一袋極具特效的美容面膜,只要按療程敷用,就會擁有一副不老的美麗面容。只不過,因為它的特效,敷用時間會比較